榴莲的启示

每逢榴莲季节，师父总把寺庙里种的榴莲送给我们。榴莲装在竹筐里，我们在午斋后各自去拿回家。
这几天，佛七后接着举办青少年生活营，周日佛学班停课，即使星期天，佛堂也显得很清静。那天，我送剧本过去，德师父要我顺便带榴莲回家。以往，由我自己从竹筐里挑榴莲，因为家里只有我一人，加以我对榴莲并不特别爱好，所以，我总是挑体积最小，外相平凡的榴莲，取其容易开，而且不会因吃不完而浪费了。这一天只有我一个人，净师父特地为我挑了两个榴莲，装进袋里，还帮我提着，陪着我一路走回家。
待净师父回去后，我才发现她挑的是两个外形凹凸不平的大榴莲，外壳的刺又弯又尖锐，像个龇着牙的怪物，又像鼓腮瘪嘴在赌气的小孩，总之，它的外相并不讨好。两天后，榴莲的香味四溢，我要开它时才叫苦连天。因为它的体积大，开时要按住它很不容易；它的外形扭曲，分不出果瓣的纹路，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经过一番人与果的搏斗，还没吃到榴莲，已被它刺得手指多处流血，掌心也被刮得像鱼鳞。
从开榴莲到吃榴莲，让我重温对人生的领悟：长相丑怪的榴莲果肉却甜中带着苦味，肉质细软带腻，是我这些年来吃过的妙香林榴莲品种中的上品。不正再一次提醒我们不能以貌取人吗？
记得我第一次在法会登记处服务时，有一天，我把点算好的缘金放进信封里，还没来得及收好，便有人一窝蜂地到来报名，让还是新手的我一时手忙脚乱。待发觉有个外貌凶煞的大汉就站在那封半开着的信封前面，他又粗又壮的身躯泰山压顶似地，满脸胡子拉碴，一双锐利的眼睛鹰隼似地溜溜转，给我带来很大的威胁。油然而生的危机意识让我心急如焚，既怕钱被攫取了，礼貌上又不能突然出手把装钱的信封取过来。心头上那七上八下的水桶直到打发了那群人，信封里的钱文风不动地还在那才放下，接着涌起的却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亏欠感。
在校中辅导学生，我不时提醒她们内在美比外在美可靠，只是，一遇上考验时刻，仍不免被外相所惑而失陷。这件几年来一直令我不安的糗事在两个榴莲的牵引之下，再度浮现脑际，让我体悟出：一天五蕴不空，人还是在色受想行识的掌控之中，凡夫毕竟还是凡夫！
--------------------------------------------------寒梅
注：我的手提电脑打不出木部首的莲字 ，榴莲的莲只能取用电脑字库里的莲字。

证严上人的赠言

带周日佛学班的学生参访慈济洗肾中心及静思堂。行程将终结时，领导我们参观并给我们讲解的师姑要我们从一个盒子里各取一张卷着的纸签，说是证严上人给我们的赠言。
我们依她的指示，各自取了一张，打开一看，我的那张纸签上写着：好事需要你、我、他共同来成就。一句简单的话，在我的心湖激起极大的波荡 。
自从去年病了一场之后，我的生活有一番调整，剔除了多项义务工作 ，平日里深居简出。我的子女及弟妹们再次要我辞去定期服务，改为随缘当义工，将更多时间留给他们。我对自己的处境知道得很清楚，三个子女的工作都很忙，即使留在他们身边，未必能有长时间接触。要我在他们的家里，每天无所事事地等他们下班，我会衰老得更快。虽然，当体力透支，累得睁不开眼时，当感情脆弱及情绪低落时，我也曾萌生放下一切的念头，但是，只要雨过天晴，又是满天云彩。去与留，进与退，就这样反反复复在心里翻滚着，一时不知如何决定。如今，上人的赠言就如把新使命摆在我面前，我得慎重考虑自己的去留。
这已不是第一次受到证严上人的箴言所触动，记得当年我升任副校长时，校中一位我不肯让学生采用他推荐的课外作业本，因而断了他的财路的主任级人马（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建议用课外作业志在抽佣）在我的背后搞破坏，放学后我留下来把工作做完才回家，被说成是留下来监视下午班的同事工作。我的办公室与教员室隔着一道墙，我怎么监视他们？我是学生事务主任，管辖范围不涉及教师的工作，有必要花精神管别人的闲事吗？看到挑拨离间起不了作用，我桌上的文件开始失踪。最荒谬的是一大叠用旧试卷再循环印出来，用以记录学生缺席月考的表格也不见踪影。这种两面都已各尽其用的表格，对外人没有价值，即使当废纸卖也值不了多少钱，不是别有居心，有谁肯拿？这一重重的打击令我很气馁，正在这时，读到证严上人的静思语：当有人扯你的后腿时，你要感恩他在帮你练脚力。就凭这句箴言，我果然把打击当成在练脚力，很有劲地走完全程。
来得及时的一句箴言，就像重病时的一贴灵药，效果足以改变整个局面。若果我真能帮得上忙去成就社会上的好事，我不会当逃兵。
---------------------寒梅

义气

在青少年成长营里，我担任的其中一项任务是与师父及生活营工委三人为三出短剧做总结。
《人生交叉点》包含了三出短剧，分别以今日年轻人不可避免的友情、爱情及亲情为主题。短剧演到关键处，导演就喊cut, 然后抛出个问题，要营员们作答。分为正反两方的营员各就自己的据点说出当他们处在主角的处境，面临抉择时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三出戏都只演到一半，没有结局，答案自然具争论性，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由我们三人各就年轻人、教育及宗教的角度带着营员们分析、探索才下定论。
谈友情的那一出戏从学生抄袭作业报告着眼。叙述一个好玩又懒惰的男生及一个自私兼怕输的女生佯称向同学借作业做参考，却偷偷地全盘照抄。借出作业的女生发现真相后，虽然庆幸没有被师长发觉三人的作业一模一样，却因为自己被欺骗而觉得无奈。那两个不知自爱的男女学生食髓知味，要作科学报告时再度登门借作业参考，剧情在这时遽然中止。主持人要营员们观想自己若处在女主角的地位，会不会再把作业借给那两个只想坐享其成的同学？
有了第一次受骗的经验，女主角照理应该学了乖，只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竟然有四分之三的营员为了讲义气，依然愿意把作业借出去。剩下的营员虽然斩钉截铁说绝不再上当，但他们的语气间流露出没有对朋友尽义气的亏欠。
看到这群来自不同学校，有不同背景的中学生重视 义气几已至失去理智的地步，我不由得既吃惊且感叹，也有一丝失望。很喟叹他们只注重义气却罔视正义。这种病态的风气不纠正过来，社会道德堪虑。
也许是我发表意见时的语气激昂，神情严肃，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学长及营员们都屏息看着我。我耐心地向他们分析：帮助朋友做有损道德的事不是对他有义气，反而是陷他于不义；为了怕他交不出作业受罚尝苦头，放纵他抄袭作业会把他惯坏，他依赖惯了，背脊骨软了，一次的甜头会换来下半生的苦头，是害他不是爱他；有错不从浅中改 ，失之毫厘，缪以千里，到再回头已是百年身时，纵容过他的人会悔疚一生；血气方刚的青年肯为朋友两胁插刀，看似英勇讲义气，如果没有辨别是非的智慧，会堕入歧途而不自知，待英雄变成狗熊，找不到回头路时为时已晚。
满座的掌声并不代表学长及营员真的认同我的说法，我心里明白，事情还没发生时， 我的忠告会被看成杞人忧天，认为我在危言耸听，只是，从社会上的悲剧看，悲剧的源头肇因有哪一个不是从星星之火烧起的？那才是真正叫我担忧的事！
---------------------------------寒梅

今日学生的困境

每个星期五晚上，我教还在念中二的外甥女读华文时，常在讲解中介入待人接物该有的态度，也把处世的道理穿插在练习题内。大女孩偶尔会向我透露她生活中面对的疑惑，我则借成语故事或真人真事的实例作为借镜，带领着她寻求解答，再把这些生活素材融入教材。这堂课里，有详尽的讲解、有严肃的说教、也有嘻哈逗笑的时候。这种教学法像在闲谈，更受用的是能让她在上了一天课之后，还得来上华文补习时不觉得疲劳、厌倦，我们从晚上八点直上到十一点，两人还精神奕奕是常有的事。
在肤色教育制度下，华裔学生要挤进大学殿堂的窄门不是件易事。常见父母为了子女的前途，也为了替家族争光，狠下心眼看着子女被书包压得伸不直腰。我的外甥女一星期上五天课，每天放学后还有上不完的补习班。周末参与校中课外活动后回到家里 ，钢琴课、天主教教义班(Catechism Class )已在等着消耗她的精力。妈妈期望高，老师教得严，我相信我的课是她一星期里最轻松的一节。
有一次，我教她作白话文理解问答练习。教材取自《用幽默化解困境》，那是一篇内容枯燥的说明文。为了提高学习兴趣，我一连补充几则名人如何用幽默化解困境的逸闻趣事。于是，马克吐温、林语堂、林肯及萧伯纳的幽默纷纷登场。大女孩虽然懂得欣赏名人的幽默，令我失望的是这个被她妈妈责怪常常偷闲读课外书的大女孩竟然只知道林肯一人，其他大名鼎鼎的大家竟是闻所未闻。爱读课外书的学生对著名学者专家的认识尚且如此浅薄，更何况那些终日埋首课本及考试模拟题的填鸭教育受害者？
记得我曾经在与中五的学生交流时，提到阿Q精神。竟有学生好奇地问我阿Q是谁？来自哪个国家？教名句精华“为学要如金字塔，要能广大要能高”，介绍作者胡适，补充五四新文学运动。那时正值六四天安门事件二十周年，电视台新闻多次报导世界多国对六四天安门事件的反映。学生弄不清到底是五四还是六四？风马牛不相干的两件事就让只听新闻报导，不肯花时间读报纸的学生混淆了，反映出今日学生一般上只重视考试成绩，忽略时事及知识，闹的笑话叫人啼笑皆非，也显示我国的教育方式乖离了教育的本意。
-----------------------------------寒梅

才与财

我在超级市场遇到旧同事耀财，听他发了半天牢骚。这位总想发财却是至今仍然两袖清风的退休老师是位憨厚的老实人 。因为凡事不与人争，他总是把委屈往自己的肚里吞，因此牢骚特别多。
耀财有个口头禅“憨憨吃天公 ”，那是句福建话谚语，意思是憨厚的人能依赖老天赐福，一生衣食无忧 有福气。身为公务员，他每个月有养老金，还有两个儿子给他的零用钱，果然是衣食无忧，只是，距离他要发财的目标还很远。
在国民中学执教时，遇到必需填写个人资料表格，邱鼎财校长硬性规定华裔老师必需填中文姓名，不识中文的同事就来找我帮他们填这一栏。华人姓氏不依汉语拼音，不同籍贯的人各有不同的发音。校中就曾闹过一个笑话，有位姓张的家长分别有姓Teoh,Chong及Chang三个孩子，只因 从前的孩子都在家里出生，家长必需自己去领取婴儿的报生纸，张爸爸不识字，怕与只讲英语、巫语的公务员打交道，他托朋友帮他办报生手续，结果，福建籍、广东籍及客家人朋友各依自己的发音报了婴儿的姓名。张爸爸看不懂，一概照单全收，到孩子读书时才发现他有三个不同姓的子女。有这前车之鉴，我替同事填中文名时战战兢兢。
有些同事虽然不会写，却约略知道自己名字的形状，我只需把同音的字列出来由他们认，问题就解决了。最怕遇到完全不懂中文的同事，他们竟然要我照着发音随意写，那就叫我为难了，生怕今年填的名与往年的表格有差别，会给同事惹麻烦，这种任务含糊不得。遇到男同事的名字中有Chye字，我问他要选才华或者是财富？名叫Hooi 的女同事，我则确定她要智慧或恩惠？结果，要当财主的人远超才子，恩惠也比智慧更实惠。这种处理法帮我记牢同事的译音姓名。
我还记得当年我曾建议耀财弃财取才。与他同事多年，熟知他的性格。像他这么耿直的人，除非天降横财，他很难在公务员的路上发大财。明知如此，何不耀一耀才？既可以减一分俗气，放下对财富的痴迷，还能在失望时削减冲击力。无奈有心要憨憨吃天公的耀财坚信只要名字里有财，命中必然能发大财，他一直在痴等老天降横财。如今落得既无财也无才，徒有满肚子的牢骚。哀哉！
------------------------------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