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December 28, 2010

师生缘

本月十二日,雅比灵国民中学的学生为庆祝他们离校二十周年纪念邀我出席设在Maaroy 泰国餐馆的晚宴。

那天傍晚,金美带着一对子女来接我。分别多年,除了比前成熟,金美的样子一点没变。一路上谈着她们在校时的琐事,往事历历浮现眼前。

雅比灵国民中学原本是教育部特为小学落第生而开办的学校,基于这个原因,一般学生对这间学校很有抗拒感。当年被派到这间“马来学校”的华小毕业生都有一千一万个不甘与无奈。好多家长靠人事关系替他们的子女申请调到华校,攀不上管道,但经济能力办得到的则把孩子转入独立中学。送我回家的路上,金玲告诉我她初被派到雅比灵时,听到不少风言风语,的确有点失落,只是到校报到后,发现这间学校的气氛还不错,所以她的中学生涯过得快乐。

我在雅比灵国民中学教了二十二年六个月二十八天,那是我的教学生涯中最快乐、最忙,却也是最充实的片段。虽然在国民中学里,教师来自不同族群,但是我们都能和谐相处,直到今天,我已退休十六年,我们还时有联络。最初那几年,我是校中唯一的华文老师 ,每天得准备不同班级的教学课程,每年得为图书馆选适合学生的图书,不时还得充当校方与不谙国语、英语的家长间的桥粱,职务之繁重可想而知,但是,来自学生的尊重与礼敬,让我承担得无怨无悔。学生学业成绩可能比不上被派入精英学校的学生,但他们都是自爱、懂得感恩的一群。离校后他们在不同领域里领风骚,有军机的飞行员,财务机构的导航人,人类的灵魂工程师、会计师、广告设计师,即使只是升斗小民,他们可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这才是做老师最为安慰的事。

为了让学生有一技之长,校中注重技艺培训,工艺班的学生毕业后,继续在职业学校或工艺学院深造。他们还没毕业,就已有厂家征聘。他们纷纷回校要老师当他们的保证人。老师从没置疑学生会不会给保证人添麻烦,那是老师对学生品行的信赖;学生也从没顾忌老师会不会推辞,那是学生对老师的倚赖,老师与学生就像一家人,这是我觉得窝心的原因。

除了吃喝笑谈,声声的感恩是这一晚的插曲,学生感恩师长在他们的学业成绩不被肯定的时候对他们不离不弃、感恩师长陪他们成长。看到他们在事业已有成就后犹不忘师长对他们的付出,我要感恩他们在这个感情冷漠的世界里还懂得感恩。

--------------------------寒梅

Wednesday, December 8, 2010

庸医误人

澳洲的医疗制度有异于我国,病人必须先经普通科医生(GP)治疗,有必要时才由他推荐去看专科医生。为了方便,一般人都选住家区域的医生为个人普通科医生。一经选定,少再更换。

结婚后,八妹搬离市区,却并没更换她的普通科医生。在那间由多名医生组成的诊疗所里,医生们轮班服务。病历虽储存在诊所,却因所看的医生不同,所以,虽然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宾主关系,医生对病人的健康状态看似并不熟悉,否则不可能在癌症病人求医时忽略了应该在第一时间从癌细胞可能扩散着眼。

八妹在四十八岁那年曾向她的医生建议做乳房扫描(Mammography),由于澳洲的医药福利,年届五十岁的妇女做乳房扫描检验,费用全免,未达限定年龄则需付费,所以她的GP 认为没有必要提前作扫描。谁知才踏入五十岁,八妹发现乳房的皮肤呈橘皮状而去看医生,医生还不能肯定是不是乳癌。检验之下,竟然发现癌细胞已蔓延,还侵入淋巴腺。

今年五月开始,八妹连续咳了整个月。她去看普通科医生,医生先诊断为感冒,服药并没见效。当出现气喘时,她看的是另一个医生,医生说她是哮喘病。第三个医生则诊断为甲状腺有问题。不同医生有相距一万八千里的诊断,却没有一个想到那可能是复苏的癌细胞在作祟。这样拖拉了三个月,在八月初再去寻医,医生见八妹吞咽有困难,喉咙及胸部有拉紧的感觉才觉得不妙,建议她去看癌症专科医生。检验的结果显示癌细胞已扩散到喉咙、胸及腋下,误时误事,是那群普通科医生第二次失误。

与癌症对抗,分秒必争,耽误不得,八妹哪堪再有第三次失误?我建议她换个比较专业的医生。幸运的是在Royal Prince Alfred医院,肿瘤专科医生Dr. Jane Beith 及心脏专科医生Dr. Brian Bailey都是各自领域中的高手,专业而且有爱心。肿瘤专科医生还成功替她申请到试用Iniparid Trial Drug的机会。药剂送到时是八妹第一次抽出心腔积水、稀化肺部凝血的隔天,重创还来不及复原便要采用新的试验剂,我的大女儿(她本身是妇科癌症专科医生)通过电邮表示担忧八姨承受不了;我的儿子则认为为了遏止癌细胞再肆虐,只好接受生命的赌注;Dr. Jane虽然也觉察到个中的危险性,只是她也认为时间上已不容许再耽搁,毅然给八妹以Iniparid试验剂做化疗,并留她住院观察一天。化疗后,病情反复,第三天就因心腔再度积水而再次入院。

病中,八妹不能耐饿,食物必须随时供应。固体食物放进保温壶里,热汤煨在慢炖锅里,我们就像服侍产妇一样,小心翼翼地照顾她。看到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健壮起来,我正在窃喜,谁知抗生素一服完,这两天她又开始咳,我只担忧那是癌细胞再活跃的象征 。我和表妹回国在即,八妹夫也将在下星期销假回公司,只靠四妹一人照顾她,我走得很不放心也很无奈,一再吩咐她在做化疗的过程中身体一出现异状就得马上与专科医生取得联络,一方面也能助医生了解化疗试验剂的反应。

豁达的人说生老病死人所难免,病是生命的一个驿站,应该潇洒面对;佛教说生病是在消业障,如是因如是果,避不开也怨不得人;我是俗人中的至俗,目睹八妹所受的煎熬,我感同身受,没法豁达,也潇洒不起来,自然而然地把矛头指向一再耽误治病的黄金期,以致造成这场浩劫的庸医。

———————寒梅

Thursday, December 2, 2010

探八妹的病

十一月十六日早上,八妹夫到悉尼机场接机,直接把我和表妹送到医院,与办好出院手续的八妹会合才一起回家。

早一天做了化疗的八妹外表看起来还好,只是有些疲乏。我们分别与她相拥问候时,我可以感觉到她抱着我的两手还蛮有劲,只是,才走一小段路去乘电梯,她却累得说不出话,一路沉默。

八妹的家在近郊,离医院有一小时车程。回家当晚,她的情况越来越不对劲。她吞咽食物有困难,虚弱地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咳得气喘时,我们一前一后替她轻轻抚拍着;才缓过气,她又不听劝阻,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我们交谈。

第二天早上,她的肚子饿却吞不下食物,喝一小口汤都呕出来。全身乏力,胸部有压塞感,坐也不适,躺也不适,只好又送进医院。幸亏她是医院的护士长,人事上有很大的方便,进院手续可以通过电话办妥。我们才一到医院,病床已备好,护士给她打点滴,也从中输入药物。看她盖上三条毛毯还冷得簌簌发抖,我很为自己爱莫能助而焦急,只能不断摩擦她的双手,希望能用我的体温给她输送热量。没多久,肿瘤专科医生及心脏专科医生各自带着助手到来看她。医生诊断她是胸部感染(Chest Infection),推她去做进一步检验。谁知再推她回来时,她的病床边挂着的是一袋从她的心腔抽出来,血比水分多的液体,她又被安排住进心脏特护病房(CCU)。

八妹这次接受的化疗药剂(Iniparid Trial Drug)是一种还在做试验的治癌药物。据我的儿子说那是种能把体内癌细胞赶尽杀绝却不伤害病人体内细胞的新药,如果八妹身体反应好,根治的机会大,只是,因为还在试验期,成功率有多大还难说得准,用这药物只能算是一盘赌注,我们都希望八妹是赢方。

第二天,医生取下那袋血水,通过从心腔输出液体的管子输入Bleomycin,那是能帮助心腔不再积水的化疗药物。留在CCU那四天,八妹的病情时好时坏,我们的心情也跟着浮沉。幸亏侄女的家就在医院附近,我和表妹住进她家,方便与陪八妹留宿的四妹轮流给她炖汤煲粥及陪病人。八妹夫不忙着接机及采购时,寸步不离守在八妹身边。我们各守着自己的岗位,八妹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亲人守在身边。

八妹留医期间,能赶来的亲人都来陪她,二妹与三妹从槟城来看她、侄儿和我的儿子从南澳阿德雷特赶来探病、两个外甥一先一后从西澳泊斯过来、远在纽西兰的外甥也来了,加上在悉尼工作的侄女,只要八妹留在医院,她下班后必定先到医院陪八姑才回家。病魔痴痴缠,八妹饱受折磨,亲情的温暖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援。只要哪一天她不累不咳不喘,八妹便又忙着张罗给访客买礼物,要妹夫到华人杂货店买咖喱即煮料送给留学三年,每天吃简单饭食的外甥带回纽西兰;买鱼油、Macadamia Nuts 、芒果送这个那个来探病的亲人。八妹,就是这样老在为别人着想的人,叫家人怎能不疼她?
————————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