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性的狗

                                    

        祖屋里养了五只狗，两只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宠物狗养在屋里；三只专司守卫的看门狗养在院子里。虽然院子里有供它们挡风遮雨的狗屋，但远比不上住在屋里舒适，何况它们的狗粮也有粗细之分，这是我最不以为然之处。

        新年里，狗儿惧怕鞭炮声，看到它们一有机会就想往屋里钻，却为了不让屋里的宠物狗沾酸吃醋，用随地撒尿发泄情绪，它们一进门就被死拉活扯赶出去。铁花门锁上了，它们把头擱在铁花上，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家人逗屋里的宠物狗，这一幕最让我揪心难过。

        我不住在祖屋，鞭长莫及，没法为那三只同狗不同命的看门狗争 取平等待遇，所以我用另一个形式给它们补偿----买了专供狗儿吃的饼干收在车上，只要开车到祖屋，我必然先喂它们才进门。三只狗儿一见到我的车子就围拢过来。人还没下车，他们早就兴奋地在车门外挤着、跳着，等着我下车。遇到我穿浅色的衣服，下车时还得张把雨伞护身，免得它们扑上来在我的衣服上打爪印。

        每一回看到我在洗擦衣服上的狗爪印，二妹和四妹就说我自讨苦吃，喂狗儿们吃东西，换来的是还得防它们弄脏衣服；三妹说她家里只摆石雕狗，懒得理爱痴缠人的狗，乐得无需受骚扰。对她们的指责，我哑口无言，一时弄不清自己这样做是对或是错？我也知道狗儿并不缺食粮，狗饼干只在我有去时才喂它们，算不得什么，不过，从狗儿的反应，我确定地告诉四妹：我只不过喂了几块饼干，它们不但能记得我，还认得我的车子，看到我就亲昵地靠拢，是懂得感恩的表现。说它们是无智慧的畜生，其实它们比不懂感恩的人更具有人性！

        前年，一个细雨纷飞的晚上，三妹赶着开车离去，没有觉察到车轮辗到养在院子里那只毛色黑得融入夜色的老狗。那只名叫Midnight的老狗原本已苍老、虚弱得奄奄一息，一直留在狗屋里养老，那晚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躺在草地上，以致被三妹辗伤了。没有人发现这场发生在庭院里的“车祸”，急得Blossom一面绕着Midnight吠叫，一面用嘴拨开泥土，试着要把Midnight陷在泥土里的脚挖出来。四妹被不寻常的狗吠声引到场，才及时召杨兽医来解救。Blossom临危的急智、同伴有难立即伸出援手的义气令我很感动，所以，每一次喂饼干时，它总是多分得几块。

        Berry与它的同胞胎姐妹一起领养自SPCA。它的姐妹无论是毛色或外相都远比不上它，但是胜在与四妹有缘，留在屋里受宠，它却被外放当守卫，两姐妹的命运有如云泥之别。Berry披着一身又长又柔软的毛，有一张像狐狸的脸，却只有娇憨不见妖娆。毕竟还小，它爱撒娇，最喜欢偎着我，让我轻轻抚摸它的背。新年期间，一天晚上，我们母女要回家，我的大女儿拉开车门，它就一头钻进我的车。好不容易才把它哄出来，却在我们离去后不见踪影，四弟找了半天，最后，去查CCTV，才看到原来它一直躲在我的车底下，车子开走了，它就钻进路旁一辆车下去躲藏。意识到没有妈妈保护的狗儿，必须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到处寻求庇护的狼狈相，我很感叹命运弄人，对这只小狗更为怜爱。

        Cookie的反应比其他两个同伴慢了半拍，六妹说它的听觉有问题，所以动作迟钝，四妹则认为是当年打消除蛔虫针时出差错。尽管如此，它看守屋子时，同伴吠，它跟着吠；同伴追，它跟着追，一点含糊，也从来不偷懒。它就像个憨厚的士兵，守职尽责，我倒是欣赏它朴实厚道的模样。

        人类常用不堪的言辞形容狗，我觉得祖屋里这三头守门狗有人性，在某个程度里比一些人更加可爱！

       

       

       

       

空巢老人最怕病来磨

                                      

        老同事聚餐，才发现常常自诩不知病痛为何物的老上司竟然在农历年前心血管阻塞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另一位同事的太太则在去年脑溢血，如今虽能出席聚餐，却仍是那么孱弱，大半往事都记不起来。

        老上司一向来无病无痛，每当听到我们做健康检查，总揶揄他的女下属都是怕死的一群，没事偏要自寻烦恼，硬要把各种不同名堂的病痛往自己身上攬，真是莫名其妙。他说他饿了就吃，累了就睡，不看医生不吃无谓的药，也不见病痛来叩门。自从太太往生后，他像闲云野鹤，不是约老朋友喝茶吃饭，就是出国访孩子。他有三个很杰出的儿子，却分别在美国、欧洲及新加坡落地生根。老上司在世上兜兜转转八十载，与太太携手营造的家园在孩子各有所成后随之解体，如今还原孤家寡人的个体，那是他唯一的遗憾。从他一再感叹但愿有个不愿高飞的孩子，即使是卖粿条汤的小贩也不错，可以窥见老人家心底有多渴求孩子能陪在身边。

        农历新年前，就在他的小儿子回国看他那天，他的身体不舒服，原以为只不过是伤风感冒之类的小病，犹独自步行到他家附近的药房看医生，谁知医生竟然紧急安排他入院进一步检查，结果发现两条心血管阻塞，第一时间动了心脏搭桥手术。这是非一般的手术，倔强的老人对我们复述时，却说得云淡风轻，倒是我们这群“怕死”的属下暗中庆幸独居的老人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时，小儿子刚巧在他的身边，很为他捏一把冷汗。

        老上司滔滔地谈着三个儿子带了家眷回来探病的温馨，却绝口不提儿子媳妇要上班，孙子要上课，没法久留，如今他单独在家养病的无助。那是男人的自尊，我们谁也不敢碰触他这道伤口，只是相约轮流用电话问候，确定他没事。

        同事的太太原是一位健谈的退休老师，常常陪她的先生出席我们的聚餐，跟我们很熟。他们的独生女在吉隆坡工作，病中幸亏有另一半陪在身边，也特地为她聘了印尼女佣照料她的生活起居。尽管化妆品掩饰得了她的病容，但是，当我挽着她的手臂走向洗手间，可以感觉得到她的脚步有点虚浮，手臂的肌肉柔得像棉花。她的先生疾步跟上来，原来他误以为我也是要上洗手间 ，后来知道我的用意，他告诉我他已习以为常，不会为了陪太太上洗手间而尴尬。少年夫妻老来伴，空巢里的老人病中有个亲人照应，她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在国民中学的同事，几乎有九成都是子女不在身边的空巢老人。同病相怜的银发族互相护持，大家靠得很近。如今看到一桌中有两个病人，除了深深地体会到生命的无常，见落叶而知秋之将至，虽然大家嘴里什么都没说，心里无不戚戚然。

        我们常戏谑凡事诸多顾虑的人“怕死”，其实，人死了，躯体不再受病痛折磨而痛苦、没有拉屎撒尿无法自理的尴尬、无需因检查身体而宽衣脱裤损尊严，有什么好怕的？生老病死四苦当中，老与病才最无奈；而最最难堪的是既老且病；更甚的是又老又病的空巢老人！这样层层递进，每个层次比前面一个层次更添凄苦与无奈。空巢老人最怕病来磨，痛心的是有多少年轻人能体会得到这当中的酸楚？

       

戏里看人生

                                         

        形象单纯的旭媚被分配扮演反派角色，专业的演员照单配药，坦然接受，倒是死忠于她的粉丝不愿见她扮演不讨好的角色，觉得有辱形象，心里很不舒服而为她叫屈，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在舞台上，剧本主宰演员的生杀权，名副其实地“剧本”要你三更死，没法留人到五更。剧本判你演丑角，演员根本没机会开口讲一句像人的话；导演操纵演员的言行举止，由他全权勾画出演员的喜怒哀乐，引领着他们去演绎剧情；演员则只能站在被摆布的地位，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尽管旭媚心地善良，人品高尚，一经分配扮演狡诈小人，举手投足都在作奸犯科，明里暗里不忘耍手段斗心机，处处与人勾心斗角，干尽卑鄙小人的拿手戏！

        人生的舞台也是如此，剧本安插你演独裁者，道具组自然会为你摆设好让你颐指气使的平台、安排好被制裁的可怜角色、布置妥因缘际会，好让独裁者发挥得淋漓尽致。不信你且看看历史上的独裁者，哪一个不是处在让他施展独裁本色的环境？即使已退下本位，依然有那莫名其妙的拥蛊前呼后拥地把他摆上台，纵容他继续制造纷争，破坏和平，祸害社会。冷眼旁观，有时我不禁在怀疑谁才是真正的肇祸者？是饰演独裁者的演员？还是安排他上演独裁的幕后黑手----编剧？                   

        当你看到身边的幸运儿处处占优势，所站角度灯光 柔和宜人，白天有云彩遮荫，清风送爽；夜晚有星月交辉，情调浪漫；即使遇到刮风下雨，剧本安排有人送上雨伞，景色依然凄艳旖旎。反观自己，无端端地被安排上演挨打的角色，处处触霉头，事事不顺遂：不是在暴雨中狼狈挣扎就是在狂风中东歪西倒，窘态毕露，却找不到申诉的管道，且劝你心里莫懊恼，明白了那其实都是剧本的安排，即使还是没法逆来顺受，至少心里少了一分烦躁。

        在舞台上，无论扮演正派或反派，只要能把角色演得惟妙惟肖就是好演员。正派角色固然能带来正能量，是教育社会的一股劲风；能将反派角色演得叫观众对你咬牙切齿也算得是成功的演员，能演得叫观众不值你的所作所为，从而唾弃反派人物的言行，何尝不也在奏反教育之效果？

        戏里看人生，最叫观众恨得牙痒痒直喊不过瘾的莫过于反派角色往往占尽便宜，干尽坏事之后，却总在受恶报时匆匆落幕，怎不为受尽他百般凌辱欺侮的人抱不平？没法将其人之霸道手段还治其人之身，是观众对剧本的不满；没法叫奸诈之徒饱尝应有的报应，是人心对世事有欠公平的不服！

       

       

漫谈“常”与“无常”

                               

        观赏影片《常无常》之后，对人事的常与无常产生兴趣，也来谈谈“常”与“无常”。

        一般所谓的“常”，是指永远不变，永恒长存。在人，就是永不老死；在境，是永不改变；在物，就是永不消灭。佛教所说的常，是佛的法身，即是涅槃四德的常乐我净，只有佛身是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佛教讲因缘果报，凡夫面对的境遇都是自己过去生或是这一生种下的因所招致的果报，种善因结善果，种恶因结恶果，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是凡夫境界的“常”。

        “无常”与“常”相反，是不断在变，是不永恒。人有生有死，是无常；境界有喜有悲，是无常；物有成住坏空，是无常。佛教指世间万物都生灭变化无常，宇宙一切现象都是彼此生灭互存，不能恒常存在。佛陀观星，看到流星在天空虽明亮，但一眨眼就没有了，觉悟到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包括天地、生命、财富……都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换句话说，在这五浊恶世里，一切都是无常的！

        一般佛教徒常把“无常”两个字挂在嘴上，面对天灾、人祸留下的残局，自然而然地叹一声“无常”；有人往生了，无不黯然地合十说一声“无常”，久而久之，积非成是，“无常”成了灾难与死亡的代名词。民间相传，阎罗王身边有两名勾魂使者----黑无常与白无常，谁遇上他们谁就没命，所以，华人一听到有人死了，脑里浮现的是黑白无常把魂魄勾去了，“无常”就代表着“死亡”。所以，假如有得选择，我相信没有人愿意与“无常”有挂钩。

        殊不知，无论人、事、境或物如果永远处于“常”境界里，并不是一件好事。人如果永远长存，不变老、不生病、不会死，生命就不再显得珍贵，人与人之间不再懂得珍惜彼此的交情；事永远保存常态，倒霉的事永远没有转好的一天，一面倒的情况对不幸的一方太不公平了；境界成了永恒，霸道专横的一方永远在压榨平民百姓，处于劣势的人永远没法翻身，这种不公平的局面，你能接受吗？长晴不雨会干旱；长雨不晴闹泛滥，都不是好现象；物质永远不变坏，没有添购的必要，工人就会失业、商人得关门大吉、国家经济跟着崩溃了！看清了“常”的后果，你还祈愿“常”常驻人间吗？

        无常随时来袭，当然也很可怕，但是，它至少还有提防的余地。明知人有生老病死，物有成住坏空，不论你愿不愿意，人的生命就像永不停息的时钟，从出生的那一刻启动之后，就一秒一秒地走向死亡，你就会有心理准备，随时提防程咬金随时杀出来夺命，平日里自然而然注意身心调养，勿戕害，勿自残，以求能顺序而老、而病、而死；即使恶疾突击，已尽了人事就听天命，也不再有憾！

        佛教相信因果，用种善因为自己积福消灾，即使不能彻底消除业障，至少求重业轻受，可以缓一缓无常的重击。就算你不是佛教徒，不信因果，至少与人结善缘，处处种善因，心里洋溢着那股喜乐已经足以让你轻飘飘如登仙境，常？无常？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