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偶逻辑

今年五月三十一日，我在大女儿家观赏一部由英国电视台播放的纪录片。片名是《卡米拉皇后》
纪录片内容从英国皇储查尔斯与现任妻子卡米拉年轻时相识、相知、相爱、棒打鸳鸯、藕断丝连地下情、卡米拉精心布局、双双离婚、黛妃车祸丧生直到一对旧情人复合，配上名作家、社会舆论学者及宫廷人物的评论，给我留下深刻的印 象。
在纪录片里，最叫人感触良深的，先是黛妃去世时，造成悲剧的幕后黑手卡米拉像过街老鼠，受到来自 各角落的指责时那尴尬的一幕。在黛妃出殡那天，她甚至没法待在英国，被逼逃难似地远遁外地。在她离去的过程中，仍被记者穷追迫的狼狈相与她最后得偿所愿时的意气风发的嘴脸前后对照，浮上我的意识的是胜者为王的现实太残酷了。
在世界另一端，与我没有血缘、地缘的人的婚姻轮不到我置喙。三个人错综复杂的感情中，谁对谁错，也由不得我判断。吹皱一池春水，原本与我无干碍，只因我不时受邀为青年分析感情处理法，才会八卦地关注并加以分析及引用。
姑不论卡米拉如何被千夫所指，我仍然认为她与查尔斯太子无论在德行、性格或相貌都很登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黛安娜的善良和美貌与整个格局本来就格格不入，注定要败下阵，所以，她遇车祸的悲剧一落幕，两个各方面条件契合的角色马上登场，把戏演下去。
分析整个局面，要怪就怪外在环境硬把一对气味相投的情侣拆散。黛妃如果算是婚姻的牺牲品，他俩何尝不也是间接的牺牲品？三个人都是英国皇室制度造成的可怜角色。在风光的锦衣掩饰之下，他俩是否也有怨？
绕是查尔斯太子对她多么浓情蜜意，女皇对她冷淡、两个王子对她反感、传媒总在有意无意中把她与姿色品味都令她望尘莫及的黛妃对比。这些来自各方面的无声贬损 都是插在她心头的利刃。脸皮再厚，反应再迟钝的人都能觉察得出这些无形的排挤力。如今这部片子取名为《卡米拉皇后》，是表示有人力挺她登上皇后宝座或是讽嘲她的另一把刀？
传统故事总安排公主与王子接合为压轴。世人的择偶观念被喜剧定了型，以为美满婚姻的主角必然男才女貌。殊不知只要品德相貌匹配，便是天成佳偶，哪管你有没有才貌品德。眼前这个反传统的题材不也是个值得省思的择偶逻辑？

----------寒梅

祝福你，小鸟！

窗外鸟儿的啸声不再，我的心中不由得涌起缕缕失落感。试着从不同的角度去猜测：有叫我担心的；也有令我释怀的。这个找不到答案的谜团总在我每天早起时泛上心头。
从英国回来的第二天清早，窗外就传来声声直钻耳膜的鸟啸，就像长气袋站在窗外吹口哨，音量很强，声波频率振人耳鼓。任我用枕头掩耳，也阻挡不了强劲的音波。过了不久，就看到一只披着一身黄色羽毛的小鸟站在窗台上，用喙不断啄着窗上的玻璃。它从一个窗台转到另一个窗台，直到我起身走向窗前，才振翅飞走。
那几天因为时差关系，大清早还睁不开眼，就被鸟鸣声吵醒，心中懊恼，再婉转的啸声也已不再悦耳。对着每天扰人清梦的小鸟既反感却又无奈。
与住在对门的弟媳妇谈起，她告诉我：“那只鸟本来是一对，双双栖息在我们公寓旁的树上。自从单独出现之后，它每天早上先是独自高啸，接着就挨家逐户去啄玻璃窗。”
对鸟儿有了初步认识，我转懊恼为为它失去伴侣而萌起同情心。联想到它在声尽呼不归时，挨门逐户寻寻觅觅，心头的凄凄惨惨戚戚岂是局外人所能体会得到？有好几次，我甚至有股冲动，想打开窗子让它进来。理智告诉我：它的另一半并不在我屋内，让它进来有用吗？揭开事实的真相对它是另一重残酷的打击。苦苦的寻觅至少还存有一丝希望，总比绝望更能鼓动它求生存的生命力。我选择为它保留最后那一线希望。
我分辨不出那只鸟的性别。不论是雌是雄，它都是一只有情有义，对伴侣忠贞的鸟儿。人鸟没法沟通，我只能用文字表示对它的敬意，也借它勉励天下有情人对伴侣忠贞不二。
今时今日，人类对婚姻的观念淡薄如水。失去伴侣后，男再婚女再醮已是天经地义的事。叫人难以接受的是背着伴侣胡作乱为的两脚动物，竟然凭借社会地位、财势权力，在阿谀奉承的褒扬声中，爱得轰轰烈烈，让不该出现的恋情在罗曼蒂克的气氛里展风骚。站在这只为情所苦的鸟儿面前，背着万物之灵美誉的人，能无愧于心吗？
我们这一带，常有乌鸦出现欺负小鸟。如今不再出现的黄鸟会不会是在哀伤之余，疏于防范而成了乌鸦的猎物？抑或是它已得到解脱，不再受困于七情，已与另一半会合，天上人间，过着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逍遥岁月？
不论那只与我只有短短两个星期缘分的小鸟身在何处，我都会衷心地献上祝福！

-------寒梅

压力

到孩子的家，除了享受与子女欢聚的喜乐，也享受脱下身份外衣后，随之而来，难以言喻的轻松。
无论是在澳洲、英国或是吉隆坡，我在孩子身边扮演的是他们的妈妈的角色，过着家庭主妇的生活，安宁而幸福。
走在街上，不再有人对我凝目注视，不再有陌生的青年兴奋地走上前来喊老师，却又腼腆地不知要说些什么。踏进百货市场，我可以尽兴地翻看我要买的东西，不必顾虑有读者来电，说她在什么地方看到我在做什么。我虽然感激读者对我的拥护，但是，自己站在明处，让隐藏着的那双眼睛在看着你的一举一动，那种滋味毕竟不好受。
在南澳我儿子的家小住时，我常在星期五乘他的顺风车到中央市场，无拘无束地在摊格间穿梭，任意挑选货物，比较价钱。采购完毕，坐在越南人的杂货店前的长凳上，悠闲地读报纸、吃点心，等媳妇来接我回家。
周末假期，与儿子一家人逛街。在超级市场里，与大孙女共挽着购物篮子，看着小女孩把她想要的东西放进篮里，脸上绽放着被娇宠的幸福光采，祖孙俩各得其乐。在儿子家四邻的眼里，我只是儿子来自槟城的妈妈、媳妇的华人家姑、受两个孙女欢迎的阿嬷，人际关系就是这么简单。
在英国，大女儿的同事及属下都视我为远方来客。与他们一起喝茶吃饭，谈的尽是槟城风光。曾经是英国殖民地，他们对来自槟城的人有份亲切感。
女儿上班后，我做完简单家务，便随心所欲地读书报、写文章，日子过得很充实。我常谑称在英国的日子是在闭关充电。逢周末女儿没上班，她便带着我早出晚归，从繁华的伦敦到文化之都牛津、剑桥，访莎士比亚的故乡，到无名小镇坐小艇游运河。不论是在静态或动态中，我的生活都逍遥自在，不对人设防，也没有人防我捕捉他们充笔下人物。
与小女儿的邻居常见面也混得很熟。在她们的眼里，我是‘从槟城来的妈妈’。在巴刹相遇，我们讨论什么菜该怎样煮，彼此相帮挑果子。大家相处融洽却不造成别人的压力。
只因爱动笔，也常受邀到不同场所与年青人交流，我与来自四方的人结下了缘，因而招来无形的压力，渴想回复闲云野鹤之身而不可得。每每读到公众人物为压力所困恼，我的心里都戚然。以我一个平凡的退休人士尚且避不开外界的压力，何况盛名之士？能怪日本美智子皇后希望有件隐形斗篷让她隐起行踪，随意出外走走，享受每日的生活吗？向往过自由生活的人可曾从中获得启示而有所警戒？
寒梅

擦肩错过

刚回国探亲，儿子对多条新改为单行道的路不熟悉，开车时错过了该转弯的路，结果左转右拐，离目的地越行越远。他有感而发，说人生路何尝不也是这样，一经错过，呈现在眼前的是另一番景象，他深为自己当年错失读华校的机缘而感叹。
我的儿子在1966年出世。教育局规定那一年出生的孩子登记报读学校时，恰逢513种族大暴动。我执教的学校校长郑祖耀先生在禁令解除时，开车路过洗布桥，遭暴民突袭，车子的前后大镜各被砍一刀，玻璃镜碎得像蜘蛛网。幸亏他还能保持镇定，猛踏油门疾驰，才逃过劫数。那时我的先生为了工作，时常吉打、吉隆坡两地跑，一星期里只有三四天留在槟城。他不在的时候，槟城的家全有我一人支撑。想到已经与校长接洽好，要送一对子女就读的丽泽及柑仔园修道院华小都在市区。上学路途不取道关打贺，便得经过洗布桥。遇上种族纠纷，关打贺万万行不得，如果洗布桥也不能安全通行，万一有暴动时，先生又不在槟城，我如何去接孩子回家？友族青年被长矛穿心，卧倒妈妈家对面街头那血淋淋的一幕叫人触目惊心，无辜的小市民常是暴动的牺牲品。加以教育局规定，遇有动乱，所有教师必需留待最后一名学生离去后才可以回家。把生命安危及学习媒介放在天平上权衡，我别无选择，只能给孩子报读临近我执教的学校。在天时、地利、人事没法配合之下，他们兄妹失去了读华校的机缘。
尽管我在家里教他们讲华语读华文，也让他们在校中上母语班，但是，课余的教学基础难深扎，他俩念完初中三，便到澳洲读书。大学毕业后，分别在澳洲、英国工作。26年来待在没有机会接触华文的环境里，之前所学的华文几已忘光。虽然他们的工作与生活无需用华文，但是身为华人不谙华文，毕竟是件憾事。学习路上错过一程便找不到回头路，是很无奈的事。
在生活中，擦肩错过便造成遗憾的例子很常见。多年前，一位在独中掌校的朋友约我吃午饭。不巧的，那天我已约了朋友吃饭，只好把饭约改在我从吉隆坡回来后。谁知我还在吉隆坡小女儿家便读到她突然辞职的新闻报导，待我回槟时，她已到英国深造，如今留在证严上人身边，献身慈济功德会。虽然庆幸她遂了心愿，找到心灵的归依处，只是，从那时起，我与她有如参与商，两次家有喜庆致电邀她，恰逢她人在台湾；她有任务回槟时，我正好身在外地。未了的饭约便因与机缘擦肩错过而无法圆成，奈何！

寒梅

角度

霞嘟着嘴怪她哥哥总爱跟她抬杠。当她提到工作上面对客户耍太极，赖着不肯付账 的烦恼，责怪那个披着慈善外衣的商界翘楚不是人，他的哥哥却唱着反调，盛赞她嘴里那个不是人的人是个大善人。他不但在修建校舍时提供省钱且专业的建议，更在收费上给于优惠，让校方可以利用省下的资金购置其他设备。他不只对建校有贡献，也惠及莘莘学子。
霞的哥哥是一间半津贴学校的校长，肩上托着一间受白蚁侵蚀的学校，急需一笔数额不小的修建费。董事部不胜负载，只要有人肯在人力或物力上助学校解困，便是他眼里的大好人，他不会理会对方如何经营生意。霞则是一家建筑材料供应商的财务经理，哪个客户刁诈耍赖难剃头；哪个客户善于吹毛求疵找借口杀价，她都了如指掌。在她公司的客户群中，那个承接她哥哥的学校修建工程的建筑承包商正是她公司客户中的拖账高手。
同一个人，从相对的角度看，给人的印像判若两人，不正告诉我们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不可救药的坏人吗？
从历史上看，多少年来备受汉族称扬的民族英雄岳飞，在金人眼里，极有可能是个大魔头。‘岳爷爷’只是挂在嘴皮上恭维的称呼。在他们心底深处，谁敢断定他们不都在诅咒他？最明显的史例要算不曾在世间遗留形影的成吉思汗。他生在还没有摄影机的时代，又不曾刻意在人间留影，蒙古人的秘密作风把他的身世性格裹成一团谜。他的容颜形象全凭后世来自不同角度的人各随自己的感受去塑造。捕风捉影之作反映出他给不同领域的后人留下的印象差距有多大：在受过他恩惠的人心目中，他慈眉善目，是个有贤者风范的伟大君主；被他征服，吃过他的苦头的人则极尽所能丑化他，给所向无敌的一代英雄套上面貌凶狠、眼神残酷、杀人如麻的无情征服者的面具。近人如伊拉克魔头撒旦胡先，他的恶行受千夫所指，只是，在他受刑时，依然激起打抱不平的回响。若不是慑于美国的雌威，也顾虑到自身的安全而有所忌惮，相信在他问吊时，来自伊拉克国内外的反响比不止于此。一代魔王尚且有被人拥戴的魅力，世上还有万恶不赦的人吗？
看清了古今中外，上至君王，下及平民，给人的印像全因所处的角度而有180度差距的道理，今后看身边的人，自当谨记，切勿任凭肉眼所见、触觉所感而草率地以好坏判人！

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