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March 25, 2009

声声无奈

三个孩子为了弥补没法事亲的遗憾,尽可能在物质上给我补偿。去年为我换了客厅的全套家具。今年回国省亲,替我添置书桌书架。我告诉他们:再这样子换下去,爸爸魂兮归来,必然认不得这个家。这只是推搪的话,实际上是他们的好意让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上,自己有如双薪家庭里的小孩,因为父母没法拨出时间相陪,便用物质弥补心中的愧疚。
我能体谅年轻人为前途拼搏而离乡背井的无奈,按捺住不能与子女长相聚的抱憾,这些年来,用探访孩子来减轻对他们的思念。健康出状况,两次在飞机上昏倒,我视单身远行为畏途之后,任是性格再开朗,也没法屏除隐蔽在心头的遗憾。一再以工作填补空虚 ,借宗教信仰淡化心中那团阴影。只怪功夫不到家,烦恼看似荡然,却在心底深处暗地里酝酿,趁我不自觉中出袭,形成焦虑症的诱因。时不时出现透不过气的压迫感及没来由的眩晕依然困扰着我。我抗拒必需长期依赖的药物,只好无奈地与眩晕、窒息感为伍。
我一有病,弟妹们也跟着我忙。我住院期间,他们送汤送水忙探病;出院后,又忙着安排我休养期间的衣食住行。那天,二妹一听说眼科医生建议我动手术去除白内障,便收拾房间让我在手术后休养。一人生病多家忙,所以我怕生病,非万不得已,我不肯住院留医,免得劳师动众,给弟妹们添麻烦。被人关爱是幸福的,但是,在这个人人颈上都紧扣着生活枷锁的今日,增加弟妹们的负担就成了我心理上的负担,叫我承担得很无奈。
退出职场后,我的生活圈子日渐缩小。除了偶尔与老朋友旧同事通电话,相约吃饭,我的日子大都是与书报为伴而乐在其中。随着干眼病日渐严重,读书太久,我的眼睛感到疲劳、干涩、酸痛、视线不能集中,眼科医生劝我每次读书 不要超过半个小时。三十分钟,还没融入书中境界便得拔身而出,这是最叫我为难的限制!更叫我难堪的是医生限我阅读时间的那个星期内,我一连收到三位朋友的赠书----《橡树林中的老家》、《心灵品管》及《葡萄成熟时》。接过书的那一刻,我百感交集,心中那股不是滋味的滋味引起朋友的误会,以为我有所踌躇。拥有书而不能放情阅读,你说我有多无奈?
子女不能伴在身边,是没法改变的生活趋势;不愿给人添麻烦,是难以改变的习惯;眼力退化,是无可避免的生理过程。看不淡放不下生活的窒碍,是凡夫的执著,如果这些真的是焦虑症的肇因,我只能无奈地接受!
------------------------寒梅

Wednesday, March 18, 2009

敬业乐业

三个孩子趁着回家之便,为我添置书桌与书架 。家具城的送货员一看到我住的公寓没有电梯,顿时怨声连连,一再申诉那三个装家具的纸盒很重(书桌的桌面与抽屉分开包装),要抬上二楼很难。我既没力帮他们抬,也没可能提供电梯,只能无助地看着他们那令人难堪的嘴脸,听他们的声声埋怨。
订购时,我的小女儿有先见之明,她向接洽人声明我住的是四层楼公寓,没有电梯。付款时,负责人连声保证他们聘有专人运送,绝对不会有问题。他没料到他们所聘的“专人”表现与他的承诺并不合拍,令顾客感到尴尬与不安。
与那两个四肢健壮,以家具店送货员为职业的员工相比,馨阳残障中心的收货员叫我很感动。他们到我家搬杂物时,光是那两张双座位的沙发、四个大型行李箱、重甸甸的电影放映机,无论在重量或体积上,都远超那三箱家具,再加上提携时需要特别小心的瓷器摆设、衣物、书籍等一大罗里的杂物,他们可都搬得法喜充满。更值得一提的是:他们都是残障人士,当中有一位还是坐轮椅而来,用单腿跳着上楼梯的人士!为了表示对他们的敬意与支持,我诚恳地给中心献上一点小 小的心意。当天傍晚,便接到中心负责人的电话,向我要详细地址及邮区号码,以便寄收据。这群肢体有残缺的年轻人都有纯洁的心,远比在光天化日下玩“干捞”把戏的奸诈之徒崇高得多,能不向他们致敬吗?
肢体健全的人搬东西上高楼比不上残障人士,问题不在体力而是他们的工作态度。当他们向家具店求职当送货员时,难道不知道家具店不卖神料,需要搬送的不是纸扎品而是重家具?心甘情愿要当家具店的送货员却视搬运为苦差,他们每天8小时的搬运生涯还会有乐趣吗?
决定一个人生活素质的关键就在这个人的工作态度。无论干的是那一行,只要抱着敬业乐业的态度认真做,必定能把工作做得尽善尽美,才能获得赞许,自己心里也有成就感;做一行怨一行,皱着眉头工作的人不但容颜老得快,别人看了也不舒服。
我在杏坛消磨大半生,看遍各种类型的老师。有的教师忙得很快乐,他们竭尽所能传授知识、教导做人的道理,敬业乐业的工作态度助他们赢得为人师的尊严及来自各方的掌声 ,备受学生与家长的崇敬。做事无愧于心,他们心安理得,清凉自在。另一类教师天天在抱怨,从教育制度不健全、校长苛刻、家长不合作直怨到学生叛逆无礼。在他们眼里,人人面目可憎,事事不顺心意。处在炼狱一般的环境里教书,他们肯为身边那群“乞人憎”尽心力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他们能活得清凉自在吗?能怪家长与学生把他们当教书匠多过尊敬他们的神圣身份吗?
职业不分贵贱,要做得有自尊及受人尊敬,先决条件是执业时必需肯敬业乐业。
----------------------寒梅

Thursday, March 12, 2009

悼一个寂寞的灵魂

“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徐志摩这首诗仿佛是为你度身定制的生命写照。
75年前,你悄悄地来到世间。在贫穷的家庭里,添丁并没有给家人带来太大的喜悦。从小,你活得像墙边的一根小草,除了阳光雨水,没有人会多看你一眼,自然不会有人给你施肥除虫。长大后,家境虽然好转了,却因为母亲早逝,你仍然是墙边那根草,除了吃得丰富穿得温暖,你的生命里欠缺温情与关怀。三兄弟当中,你最没有野心,也少了进取心,每天吊儿郎当地过日子,在亲人与邻居的眼里,你最没出息。
在一生漫长的岁月里,你只在哥哥被父亲撤职那段日子里,受命掌管家族生意,那是你一生中最辉煌的日子。只是,职场经验贫乏得令人难以置信,光辉犹如昙花一现,你从此退隐。
哥哥弟弟都有家,独有你,终其一生没有自己的家,只从妹妹的家流浪到哥哥的家。你来时没人拒绝收留,离去时也没见有人挽留。没有人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人花费心神去探测你要的是什么。
住在妹妹的家里时,你带着外甥骑着脚踏车满街兜。孩子乐了,你的日子也在含饴弄“甥”的乐趣中过去了。在哥哥的家里,你千不该万不该童心未泯 ,拿尖石子刮花侄儿朋友的新车,落得天天对着家人的冷脸孔,从此露宿街头。
我受你妹妹之托,送你进病老院 ,竟莫名其妙地成为你住院的担保人,还得与你合照存案。几十年的老邻居,只要你从此有个安身之所,我不介意担起这个小小的责任。
二月十八日,我与大女儿在海滨酒店度假 ,接到病老院传噩耗的电话。想到这整十年来,你在病老院中凄清寂寞过日,临命终时也没有亲人在身边,孤苦伶仃的滋味难熬,我一时不知该为你走得凄切而喟叹或是为你终于得到解脱而庆幸。
与你有合照之缘 ,却碍于正陪女儿度假,我迟疑着要不要抽空送你最后一程,才获知你的遗体只由殡仪馆安排,从太平间直送火葬场。豁达的人会吩咐后人身后殡仪从简,不管你喜不喜欢,你的殡仪是简得无可再简。
盖棺论定,有人不屑你虚度一生;有人说你是环境的牺牲品;潇洒的人说你逍遥过一生;现实的人说你浪费生命。我则认为人本来就是世间的过客,只差在有的人离去时留下温情与关爱;有的人放一把火撒一把屎才悻悻离去。至于你,生前不曾对世间有什么大贡献,死后除了一副棺木,你不曾带走一丁点物资,两无亏欠,是个游戏人间的菩萨。
-------------------------寒梅

Thursday, March 5, 2009

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

中国人有句老话说 :一种米养百种人 。如今,农产品在新科技的助力之下 ,米的品种繁多,不同品种的米养出来的人,性格更是多样化。不过,如果加以总括归类,人类的性格不外三大类:第一种人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只要事情出纰漏,他会义无反顾地一肩承担下来 ,自认“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凡事自以为是的人很自然地把矛头指向他人 ,在他的心中眼里 ,做错的永远是别人 ,所以,挂在他嘴上的是“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 ;是非分明,处事公正的人判断事情的准则是“谁做错了就算他的错”。

三种人当中,第一种人最为吃亏。若不幸争论的对象恰好遇上“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类型的人,他的罪名肯定未审先定案 ,天王老子都没法帮他平反昭雪。

不幸的是,环顾四周 ,你会发现第二类型的人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类型的人多得多 。即使遇上比较含蓄的,在负起亏欠时,嘴里什么都没说 ,心底深处,他依然认定如果不是因为你先犯错 ,他就不至于做错。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错!

前几天 ,几位老朋友相约吃饭,当中一位朋友自告奋勇要来接我。那位富家少奶奶天性善良,对朋友也很体贴,只是 ,在娇生惯养的环境中养成一副偏执的德性。在她家里 ,外劳女佣无论做对或做错,只要她看不顺眼 ,必然是错。她的先生娶她过门后,事业蒸蒸日上,视她为命中福星,对她千依百顺,在家事上对她唯唯诺诺,承担起一切错。这一回 ,她一口咬定我的身体虚弱 ,不让我开车。尽管我一再声明我已没事,她仍然坚持要开车来接我。明知我的话传不进她的耳鼓 ,也感激她一片好意,我只好由她。

我们出发时正值学校上下午班交替的时刻,路上交通繁忙,不时遇上为赶时间,从旁冲过来的摩哆车或跨线开在两条车道上的学生巴士。她的车子开得不顺畅 ,偶尔无缘无故慢下来,有好几次差点撞上前面的车。每一回出现险况 ,她不是怪槟城人开车鲁莽,便是骂市政局的交通制度有问题。交通灯转红是交通灯的错、斑马线上的行人选在她开车时过马路也有错、摩托车开得太快会干扰她的情绪,开得太慢会阻塞交通,没得好怪时 ,她竟然怪阿依淡的路太窄 ,害她的车子没有换车道的余地。

一路上听她唠唠叨叨,尽在数落别人的错。幸亏这时车子已开到餐馆前 ,否则下一个被责怪的人会是我----错在为了接我 ,她才如此受罪!

-------------------------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