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的另一面

在新加坡逗留五天，我的媳妇与三个孙女犹不能适应时差，每天依旧照南澳的时间作息，总在下午五点便喊累，要回房休息，六点就熄灯睡觉。我和我儿子两人在她们睡后到酒店附近溜达。
我们下榻的美芝路御苑酒店(ParkRoyal Hotel)座落在有趣的地区。路的一边，星级酒店林立，莱佛士医院就在附近；从御苑酒店门前的行人天桥越过马路，就是Kampung Glam，那里另有一番风味，是个格调完全不同的景点。
Kampung Glam的中东风味很浓。这里除了寥寥几家中餐馆卖火锅、肉骨茶及有限的中西餐，触目尽是中东餐馆：有黎巴嫩、土耳其、巴基斯坦、阿拉伯及伊拉克餐馆（Baghdad Restaurant）。这些中东餐馆都在地上铺上毛毯，食客席地而坐，我还看到有人坐在毛毯上悠闲地吸长管水烟。这里没有耀眼的霓虹灯，也没有震耳的音乐，餐馆都由民宅改装，并不辉煌，纯朴中带着神秘感，与一般人心目中的新加坡格格不入。
看惯我国建得宏伟，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回教堂，这座Kampung Glam回教堂显得像朴实无华的村姑。回教堂前面，街道两旁是不同种族人士开的店铺，规模不大，贩卖各族的土产及带着新加坡特征的纪念品，从来自中国的手工艺品到娘惹岜岜的服饰与古董 ，不一而足，更多的是回教妇女的披巾与皮制品。不论他们卖的是什么，这里感觉不到商场如战场的杀气腾腾，入眼尽是祥和的气氛。没有顾客上门时，店主人围在店前喝咖啡谈天，顾客多招待不来时，隔邻的店主偶而会过来帮忙招徕。来到这里，你可以感受到生活的步骤缓慢，感觉不出自己身在新加坡。
我到一家店里买锁匙圈，老店主蓄着一把长须，头戴白帽，身披白长袍。看他的态度随和，谈吐友善，一派长者的风度，一扫我对中东宗教狂的恐惧感。在华裔开的店里买书签，年轻的小开殷勤招待，与多年来他们被诟病为狂傲自大、怕输的习气截然不同。在我们离开之前那天晚上，我和儿子吃完肉骨茶，正要离开时，突然天不作美，大雨倾盆而下。尽管住宿的酒店就在对面，但是要上下天桥，免不了会被淋成落汤鸡，如此短程又叫不到计程车，肉骨茶店的老板娘看到我们的窘境，竟然拿出两把雨伞要借给我们，叫我们第二天才归还。我们是第一次光顾她的店，她与我们不熟，只听说我们住在对面酒店，她并不担心那两把还相当新的雨伞会被顺手牵羊，这样热心待客之道，我相信古道热肠的槟城人也难做得到。对她的好意我很感激，对常被冠以冷漠的大都市人情味我得重写。
先夫在生时，我们一家人常在周末或短假游新加坡，那时我三个孩子虽然年纪还轻，对人对事却能观察入微。 他们对该国入境处职员不太友善的态度、店员狭隘的眼光有反感，香港及新加坡是他们最不屑的旅游地。先夫往生后，我就少到新加坡。这一次短短五天的逗留，没能真正看清阔别多年后新加坡的新面目，庆幸的是我下榻的酒店让我有机会看到新加坡各有豪华与朴素的一面；从机场及酒店接待、游览名胜到购物，让我看到新加坡人热忱的待客之道。
一个国家的民风、国人的态度操纵着国家旅游业的命脉。如今喜见新加坡人可爱的一面，令我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因素在令人转变？是领导层的道德准绳发酵？是经济衰退所造成？又或许是新加坡原本就有这么多可爱的人，只是当年我们没发现而已?
-------------------------------------------------寒梅

人权

引颈长盼，终于让我盼到七月七日，在新加坡机场与从南澳到来的儿子一家人会合。一年多没见，两个大孙女长高了不少，也比前懂事多了。小孙女在我去年三月底离开南澳时只两个月大，这是她懂事以来第一次与祖母见面。全靠她的父母助她从录像带里认识我，加上我们不时通过视频见面，她对我并不陌生。
小孙女的词汇有限，大多数时间得靠肢体语言与我交流。在我与她两个姐姐谈得热闹时，她或用手拍拍我引我注意，或调皮地歪着头看我，一面抿着嘴甜甜地笑，煞是可爱。我与她姐姐们玩反射反应游戏时，她也挤过来凑热闹。对游戏规矩一无所知，她只是瞎猜乱按，自然没一次猜对，只因为看到两个姐姐在游戏过程中紧张刺激得又笑又叫，她也陪着弯下身掩着嘴咯咯笑。她的笑声与滑稽的表情逗得我们也好笑。满室的笑声是我这几天最大的享受。
第二天坐吊车到圣淘沙岛游玩，三个小孩从高处往下看，兴奋得 惊叫连连，但是，一踏上圣淘沙岛，才走不远，便纷纷喊累。尽管我在事先已用奖励法与两个大孙女约好，谁能自己走完全程就能得到一份特别奖，但是，她们一闹起情绪来，什么契约都不管用，再好的奖品都吸引不了她们。结果是六岁的大孙女坐在儿童推车由我推着；四岁及一岁多的小孙女分别由她们的父母抱着走。接下来参观动物园时也是这样，排队等待骑象骑小马时不喊累，一下游览车，必需步行游览动物圈时，也是被抱着的时间比自己走的时间长，这是澳洲孩子远不如我国孩童的地方。
由于出门有这么多不便，我们在新加坡逗留五天，只游览两个胜地，偶尔出门购物，也如蜻蜓点水，孩子一喊累，便打道回府，剩余的时间不是在酒店的游泳池戏水，便是留在房里与儿子媳妇叙家常或陪孙女们玩，是名副其实的团聚欢叙。
生长在极度讲究人权的国度里，小孩有权决定他们的活动，他们一喊累，父母就得迁就。小孩习惯在晚上八点就寝，因为时差，我们得在下午四点吃晚餐，这是每一次儿子带他的家小回国时令我最难安排的地方。
我的三个孩子还小时，先夫每一年都趁着学校放长假带一家人出国旅游，时间、目的地全由他决定，我们没有置喙的余地。那时我们接受得理所当然，谁都不曾觉得人权被剥削了。有时为了适应旅游团的出发时间，孩子的睡眠不得不被干扰。记得有一次我们从日本东京乘子弹火车到京都。为了争取时间，先夫没考虑到子女年纪小，竟安排旅游团在清早六点到酒店来接我们到车站。在日本，大清早赶搭火车是很平常的事，但是要马来西亚的小孩子在四五点起身准备出发，实在是为难了他们。如今看到孙女们享受的人权，我对三个子女不免觉得有亏欠。
在处处讲人权的大环境里，上一代的人回首来时路，旧日的际遇渗出委屈的酸味，点滴在心头，能不生起生不逢时的感觉？
-------------------------------------寒梅

暴 发 户

节省持家的女人一聚头，话题总是绕着柴米油盐转 。
祖母级的朋友把她的体重直线上升归咎于收拾家人吃不下的饭菜 。喂小孙子时 ，她把孙子吃剩的小半碗粥吃下肚 。晚餐桌上剩菜不多，她就都扫进饭碗 吃进肚里。大多数的主妇则会把剩菜装进盒里放进冰箱 ，第二天热一热再吃。大家七嘴八舌，谈得好不热闹，独有珍一直没开口。不论是听到把剩菜吃进肚里或是收在冰箱 ，她都只是睁大眼睛皱眉头 。性子急躁的敏见她的表情诡谲 ，直逼着问她的看法。
珍压低声音说：“在从前，我会像你们一样，不肯浪费。现在环境不同了，寒酸会被人看轻。何况隔夜饭菜没有营养价值，还会吃坏肚子 。在我家 ，连狗儿都不吃隔夜饭菜 。吃不完的饭菜都倒进垃圾桶 。”她的答覆令在座的朋友都睁大眼睛，惊奇这个两年前还在生活线上苦苦挣扎的女人，怎么这么快就把苦日子忘得干干净净了?
当年，珍夫妇俩还没立业便急着成家，两个孩子接踵而来 ，一脚踩进生活的窟窿 ，这对年轻夫妇招架得很吃力 。珍的先生深信人无横财不富 ，两人胼手胝足 ，大部分收入被用在养肥了万字票老板 ，生活更是捉襟见肘。
到神坛求转运 ，上义山求真字，所有一般赌徒做的事，珍的先生都热衷地做。老邻居们见怪不怪，没有人刻意去注意他。直到他一家子搬到豪华住宅区 ，才听说他一连中了几次奖 ，家境已翻腾上云霄。
买屋置房产，出入豪华汽车，一身名牌货 ，这对神气的暴发户身上每个细胞都散发着铜臭味 ，处处用财富掩饰意识里的自卑感 。令他们遗憾的是无论在气质或言行上 ，他们都融不入新环境，处处对着上流社会人物的冷脸子。太太穿金戴银的行头被戏称为活圣诞树；先生一身剪裁入时的西装 ，被人奚落他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难以忍受上流社会有意无意的排挤，已辞职在家当少奶奶的珍不时造访旧邻居以排遣寂寞 。只是 ，遇到老邻居们相邀光顾大牌档 ，她不去，怕扫了大伙儿的兴；要去，则觉得有失身份，也嫌那地方脏兮兮，食物不卫生 ，何况事后难免被丈夫唠叨半天，真叫她左右为难。
挤不进上流社会，令她懊恼，她又不屑融进中产阶级以防有损身份 。暴发户的心态把她卡在尴尬的瓶颈 ，两头不到岸，心境比活在穷日子里时更为失落！
--------------------------------寒梅

以水为师

当年协助丰臣季吉统一日本的黑田孝高将军善用水作战，深谙水的本性。他作的《水王则》写出水的五种特性，用以比喻人性，非常贴切，我在课程中借以激励学员，与他们共勉。
黑田孝高将军认为水的特性是在活动的同时也推动了别人；水经常探求自己的方向；水遇到障碍物时，能发挥百倍的力量；水用自己的清洁洗净他人的污浊，有容清纳浊的宽大度量；水经过蒸发，化为云雾，最终还是还原为雨水，始终不失本性。
在这个以私人利益为奋斗目标的功利社会里，领袖虽然在自己的活动中也同时推动了他人，但识时务者无论大小事必然先衡量效益归于何方？既防肥水流入别人田，处心积虑的领导人更是处处提防被人拔了头筹。占了形势上的优势，他不忘先从高台上向下瞄一眼，用慧眼圈出具威胁性的麾下，心底深处，唯恐有朝一日被属下的锋芒所掩盖，务必先下手为强，除之而后快。即使没下毒手，也会耍手段加以钳制。环顾四周，这种领袖俯拾即是。他们为巩固自己的地位，树立假想敌。可叹的是他们不但因此深受心底幢幢魔影所折磨，也在铲除精英，留住庸才后损了元气。在两败俱伤的情况下，这局棋还能有胜算的机会吗？短视的人栽在自私与无明的本性，贵为万物之灵 ，不如水之豁达，宁不可叹？
水性能静能动，粼粼碧波一遇礁石，即激起汹涌浪花，这是水能化挫折为力量的本能。细细观察，你会发现前路越艰险，水的冲击力越有劲。拍岸的浪花不是远比在海面翻滚的浪层更为骇人心魄吗？能向水学习这一招，生活越多磨，人的求生意志力就会更坚毅。
闻一多先生借《洗衣歌》写出在异国的华人流自己的汗洗他人的汗，标榜华族勤劳的民族性，肯为尽职责的大局而委屈自己，是伟大的献身精神。黑田孝高将军说水用自己的清洁洗净他人的污浊，有异曲同工之处。犹有进者，水不但洗他人的污浊，还有容清纳浊的宽容胸襟。有容乃大，水有如此崇高的本性，是我鼓励年轻人以水为师的用意。
水之为物，能载舟也能覆舟。一般人总以负面眼光看覆舟。殊不知在特殊情况下，覆舟未必是坏事。在挽不回狂飙时，我们不都在冀望着能有股超凡的力量助世人扭转局面，将祸胎拉下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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