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May 28, 2015

我的儿子是孙悟空

 
我的儿子是孙悟空,把这句话挂在嘴上的朋友生性豪爽,敢怒敢言,讲话语调夸张,属于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一类型。他与太太花一生精力培育他们的独生子:省吃省用也要给儿子提供最先进的学习设备、送他到最顶尖的补习班,不管补习费多高,他夫妇俩从不皱一皱眉头;无论补习班离家多远,他俩管接管送,没听过一句怨言。那个他心中嘴里的精英果然没有辜负了他们的期望,从小读书都是名列前茅,中五会考还凭着优越的成绩,获得奖学金出国留学。

        年轻人志在四海,马来西亚的浅水困不住蛟龙,他毕业后在美国立了业也成了家。媳妇是名门之后,本身的成就也不小,他夫妇颇以她为荣。每一回儿子带着家眷回国探亲,他总兴奋得眉飞色舞,广邀亲朋戚友聚餐,介绍他家第二代的精英。精英是他儿子当时的代名词,一门俊秀,他的儿子果然当之无愧,他叫得自然,大家也不觉得逆耳。

        曾几何时,他不再提“精英,取而代之的是“孙悟空”。孙悟空能飞天遁地,有辨识妖魔鬼怪的慧眼,耍起脾气大闹天宫,连玉皇大帝都奈何他不得。称儿子为孙悟空,不知内情的亲友纷纷猜度,莫非他的儿子又有了新的专长,就像孙悟空一般,能人所不能,学历、职权更上一层楼?远近的人对他不由得又羡又妒。

        后来,他与一位老友喝闷酒时,话匣子一打开,忿忿地泄露了“孙悟空”的底,原来他家的孙悟空是初出道时的版本-----从石头蹦出来的石猴。郁积胸口的袋子松了绑,滚出来的牢骚没完没了,无所顾忌地骂尽不知感父母恩的年轻人!

        “今日的年轻人都以为自己出生就无所不能,一笔抹杀父母的栽培,简直是再版的孙悟空!”“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家伙,无父无母培育,就有超人的本事。哼!骗鬼呀!”人人都听得出他话中有话,意有所指,却没有人忍心追问是怎么一回事。

        培养子女本来就是为人父母的天职,只是少见有像他夫妇那么卖力的父母。殊不知付出越多,期望越大;子女略有疏忽,父母的失望越难以衡量,这就促成悲剧的缘由,是他们所始料不及的事,足以为天下父母引为殷鉴!

 

Monday, May 11, 2015

哀悼胞弟曾福兴


        胞弟曾福兴恸于425日在家人声声嘱咐要他万缘放下,紧随阿弥陀佛登净土声中,安详往生,享年75岁。

        大弟有福报,他一生平稳安定,没有大风大浪。小时,他被祖母和妈妈捧在手心里疼,长大后继承爸爸的事业,在建筑界谋发展。爸爸的建筑公司被友族合伙人侵吞后,与爸爸有交往的建筑公司老板赏识他敦厚朴实的性格,邀他监督建筑工程。刀无两边利,他忠于职守,得到老板的信任,却得罪了另有企图,想用甜头贿赂他的承包商。他的处世座右铭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不贪图小利,他挺得起胸,直道而行,企图偷工减料却踢到他这块铁板的建筑承包商只能恨得牙痒痒,却奈何他不得。

        记得在他的独生女大学毕业那天的聚餐宴上,他感慨万千地说:“我一个受薪职员能培养子女都大学毕业,还有何奢求?”我注意到他说这句话时,眼眶里含着泪。大弟三个在南澳阿德莱特深造的子女在各自的领域里都有成就,也懂得孝养父母,无论在精神或物质上,夫妇俩晚年生活都很优裕。

        大侄儿与妻女旅居南澳,小侄儿及侄女一家则随侍父母身旁,三兄妹都事亲至孝。侄婿无论在体型或感情,活脱脱像大弟夫妇的儿子,也深得岳父母的疼爱。两个侄孙更是阿公阿嬷的心肝宝贝,上下课由阿公接送。阿公对外孙有求必应,放学后在回家路上,带着他们买零嘴是大弟的至乐;带父母出国旅游,足迹遍及香港、台湾、日本、南澳则是子女对他夫妇的回馈。老来能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人生已该无憾!

        大弟夫妇鹣鲽情深,结缡52载,犹相敬如宾。大弟一贯谈吐诙谐,时而逗得弟妇啼笑皆非。他这一生最后一次幽太太一默是在他病中,弟妇唠唠叨叨要他戒口,他既不抗拒,也没表示赞同,却等到在主治医生面前才装出一本正经的表情说:“我家的DrTeh要我戒口,你说呢?”主治医生熟知他讲话的习惯,反幽他一默道:“家里有个Doctor也不错嘛!”言犹在耳,斯人已逝,弟妇向我们引述这件事时,她脸上的表情揉和着夫妻间的柔情蜜意,有温馨、有余韵、有无奈,也有不舍。

        大弟为人乐善好施,他每年生日都到病老院、玛丽安山及圣尼古拉盲童院布施。侄儿们秉承遗愿,将赙仪捐赠这三间慈善机构及三省堂曾公司。小侄儿也在他爸爸的头七那天到南传佛寺供僧后,带着妈妈与两个外甥到三间慈善机构布施。这种做法不但圆成先人遗愿,也培养年幼一辈的慈悲心,值得嘉许。

          在小侄儿的安排之下,大弟的葬礼循佛教仪式进行,肃穆却不失隆重庄严。从他弥留那一刻开始,阿弥陀佛圣号不断,守灵期间,承蒙藏传及北传佛教团体来助念、合家茹素七天、供僧、布施,该做的都做了。出殡那天,天空出现色彩灿烂的彩虹。火葬后,送骨灰下海时,水里也出现斑斓的彩虹,说是巧合也好,信是瑞相也好,我深信大弟已蒙弥陀接引登净土了。但愿他能应我们所祈望,花开见佛后,乘愿再来。

 

 

       

Wednesday, May 6, 2015

缅怀我与大弟共享的童年趣事


                                              ----谨以此文悼胞弟曾福兴----

        大弟福兴,在311日经医生诊断患癌,到425日往生,前后仅“短短”46天。

        若以胰脏癌折磨得病人度日如年计算,46天相当于46年,怎能算短?我这么说是因为大弟在患病这46天里,尽管癌细胞已入侵肝、肺及脊椎,脑里也发现肿瘤,但是,除了往生前那一晚睡得不安宁,其他日子里癌魔对他还算客气,而这场致命的病却促使家人加倍珍惜能陪伴他的时光,远在国外的儿子媳妇孙女、甥儿、甥女纷纷赶回国探望他,国内的弟妹侄甥也在能抽得出时间时去陪他,给他送上祝福,让他沐浴在温暖的亲情里。我在探病时,多次看到他那两个外孙或依偎着阿公撒娇,或抢着喂阿公吃面包、喝营养液,阿公乐得眯着眼睛笑,天伦之乐乐融融,晚境温馨,非常感人!

        记得44日中午,我和3个子女,4弟带着妻女,还有2妹及4妹,在大弟的儿子、女儿及外孙的陪同下带大弟到邻近的餐厅吃他最爱吃的鱼粥,他虽然不像往日一般幽默健谈,吃得也不多,但是上下梯级无需搀扶,行动依然自如。

        410日傍晚,我到槟安医院探患黑斑蚊症的大弟妇时,大弟在刚从阿德雷特赶回来的大儿子陪同之下也到来,还以他一贯调皮的口吻跟主治医生讲话,自我调侃说他夫妇流年不利,双双患病。语气与神情稀松平常,完全看不出是一位病入膏肓的病人。

        直到413日第5次电疗之后,他开始没有食欲,却在23日那天开始胃口大开,每餐吃大半碗粥,我心知不妙,只怕是回光返照,果然在25日中午,在阿弥陀佛佛号声中,安详往生。

        我们常说我们兄弟姐妹15人,其实爸爸妈妈共生了18个子女,我和大弟接下来的一对弟妹在日治时病逝,所以,那38个月里,家里就只有我和大弟两个孩子。虽然大弟是祖母和妈妈的心肝宝贝,但是,在日本人的魔掌下,物资贫乏,大弟与我这个蚀本货的待遇相差不大。

        那时,家里养猪、养羊,还有一大群的鸡和鸭。光靠香蕉树筒不够喂猪,我们还得与邻近的孩子结伴上山采喂猪的野菜。毕竟年纪还小,我们有时顾着玩,眼看太阳就将下山,来不及采野菜,迷信地以撕草占卜回家会不会挨骂。占卜灵不灵我已记不起来,但漫山遍野乐疯了的记忆至今还深烙脑际。

        日治时代,我们住的亚答屋三面在群山环绕中,屋前有一道很深的溪流。不必采野菜的日子,我们的任务是拿着长竹竿看顾在溪里戏水的小鸭,以防蛇来侵袭小鸭。谁知蛇欺我们年小,傍晚时分赶小鸭上岸时,竹竿一拨,有些小鸭翻转过来,身子已被蛇吃了,只剩鸭头和皮毛浮在水面。这道溪给我印象深刻,事过70多年,我偶尔还会梦到跌进深溪而惊出一身冷汗。

        大人对这些常常来偷吃鸡鸭的蛇一点不客气,杀蛇吃肉和捕杀到来捣乱的猴子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却把连皮的蛇头挂在竹竿上。我和大弟对蛇肉、猴肉不感兴趣,却以耍蛇头为乐。他比我有力,抱着竹竿左右晃,我拉着蛇皮跟在后面走。说到蛇,我还记得从我们的住家走向山下的路边有一座拿督公庙,庙后大树上,有好多蛇倒挂着,我们俩经过时,常常停下脚步逗着蛇玩。那时还小,不知道蛇会咬人,奇怪的是我们都不曾被蛇咬过,所以家里没人知道我们曾经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15个兄弟姐妹当中,只有我和大弟的童年最自由、最野、也最精彩。如今大弟已骑鹤西归,与他共享过的童年往事仍深烙我的心版,谨借文字记录,聊以 表示对他的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