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March 26, 2013

家婆与媳妇

                                    
        农历新年期间,与老同学通过电话拜年, 发觉她的情绪相当低落。果然听到她话题一转,感叹今日的家婆不易当。原来她三个媳妇中,强势的媳妇不但与妯娌难相处,连家婆也不看在眼里弱势的媳妇处处居下风,心里委屈,气往家婆身上发泄,怪老人家处事不公平,纵容得大嫂欺人太甚。
        这位同学生性懦弱,遇事宁愿居挨打地位,从少女时代就是个乖女孩。离校后投入杏坛,任由当校长的夫婿把校长的权威伸展到家里,她也都逆来顺受。夫婿对年纪轻轻就守寡的妈妈极尽孝道,她哑忍着家姑无理地百般挑剔。老人家有病,她放学回到家,就忙着改卷子、带孩子、为病人把尿把屎, 家里的佣人过得比她还轻松,却从没听过她发出一句怨言。夫妇生活本来就像扯橡皮筋,一方拉得紧,只要另一方肯放松,橡皮筋虽然偶尔紧绷绷,终究无损。半个世纪的婚姻就在她忍让之下,无风无浪。
        四个子女受爸爸的影响多过她,她不但不以为意,还依赖有点霸道的子女呵护她,快乐地做个受庇护的幸福妈妈。谁知子女成家后,她这个在家里没有发言权的老妈妈就左右不是人。大儿子长袖善舞,置豪宅,买大汽车后,大媳妇妻凭夫贵,更见盛气凌人,即使回家,进门也没跟她打个招呼;打电话回家,遇上她接电话,也只叫家翁来听电话,视她如无物。
        当年做媳妇时处处忍气吞声;如今做人家姑,情形没见改善。乐天的她还说如果一个人受委屈能换来一家人安乐,还算值得,就这么忍了几年,直到今年除夕,一家人围坐着等大儿子一家人吃团圆饭,大媳妇一个电话“我们在家团圆,不来了!”就像计时炸弹引爆,丈夫暴跳如雷,其他儿子媳妇也跳脚,矛头却都指向她,怪她没把大哥大嫂教好,算什么为人师表?
        对这个满肚子苦水的同学的申诉,我只是静静地听。每一句安慰的话都只会增加她的委屈感,是在伤口上撒盐,会弄巧反拙。
       我注意到婆媳之间的关系仿佛有个定律:恶家姑总遇上温顺的媳妇;反过来,通情达理的家姑往往被难缠的媳妇所为难。我家有个世交哥哥,太太非常贤良,侍候翁姑也极尽孝道。但是,只要丈夫冒犯到老人家,罪名总不离是太太告的枕头状。家姑定罪名,家翁默许,见她没有申辩,更一口咬定事实果然如此。家姑拿起抹桌布往她的嘴里塞,好教她以后别在丈夫耳边嚼舌头。恶心的抹桌布、莫须有的罪名,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为了息事宁人,为了不让夫婿难做人,她除了含着眼泪喊冤,也不曾见有任何反弹。虽然恶家姑事后明知错怪了她,却不见有一丝一毫的歉意。事情传开后,她的贤名远播,恶家姑凶恶如故,谁能奈得她何?
        有位同学的二妈对媳妇从来不假辞色,是出了名的恶家姑。她大嫂在二妈无理为难时对她说:“妈,我尊敬您,也在尽媳妇的天职。不过,如果您希望我在您年老时怎样疼您、爱您,请您现在就怎样的疼我、爱我。好吗?” 弦外之音提醒年纪已不小的二妈,她才比较收敛,家里被二妈欺压的晚辈都大快人心。看似浅白,其实耐人寻味的话足以供受委屈的媳妇们参考。
        两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借一个男人为助缘而成为婆媳。懂得惜缘,晚辈尊敬长辈;长辈疼爱晚辈,家里人人如沐春风;恣意凭权势欺凌人,落得别人痛苦,自己怄气,最难堪的是夹在这两个女人之间的男人,试问两个深爱着他的女人于心何忍?
      

Monday, March 18, 2013

洋名与崇洋媚外


                                      
        随着眼力不胜,我阅读书报已没法尽兴。每天翻开报纸,重要新闻约略看过,其他的新闻报导,好多都是只读标题或选择性地读,沧海遗珠,在所难免。
      《星洲日报》沟通平台辩得沸沸扬扬,争辩有关取洋名的篇章,我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阅读。不记得到底经过几个月了,还断断续续读到有人在争论这话题,有的甚至越扯越远,意气用事多过就事论事。直到本月十六日,才见编辑喊停,为这个话题打上句号。一个与人品、相貌、成败无关痛痒的符号竟然掀起波浪滔滔,人性何其执著,我忍不住也在自己的园地里凑一脚,充当完结篇。
     我本身就有个不知该不该算是洋名的名,(只能用洋文书写的名,该算是洋名吧?)。这个名还堂堂正正地排在我真正名字的前头呢!由于我是在五月出世,我的名字前面竟然没来由地多了一个May字。到了学龄,报的却是爸爸妈妈心目中认可的中文名,那也是我在柑仔园修道院华校从小一沿用到高三的名字。后来申办身份证,May依然出现在我的身份证,只是,在我们那个年代,报生纸与身份证都由妈妈保管,所以,我一直没发现名字前的那个洋名。直到我申请进入语文学院时,才发现我的高中毕业文凭的名字与身份证的名字不符合,学校的毕业文凭及会考文凭都不受承认,须由爸爸宣誓,证明两个不同名字属同一个人。从那时起,May这个名就一直跟着我,由不得我选择。
        无论是到英国或澳洲探访孩子,他们的外籍上司、同事及同学对我的称呼一律是 MayAunty May,虽然他们都知道我的原名及姓氏。南澳的朋友哈门夫妇与我的交情很深,他俩原本是我的十妹及幺妹受洗进天主教时的教父教母,与我们一家人都很熟,知道我是曾家的女儿,也知道我的原名,但是直到哈门老太太往生,她从没有一次称呼过我的原名;老先生不论是见面或来信,也都称我为May。亲家夫妇也是如此(我的亲家是苏格兰裔澳洲人)。我明白要外国人称我的中文名字,会很拗口,无需为难人,反正我知道他们称呼的人是我就行了。既然心里从没因为被称为May而觉得高人一等,何来矮化?何曾有过一丝一毫崇洋媚外的心态?
        年纪越大,被称为May的次数越多,只因为到医院问诊,挂号处要的是身份证上的名字。护士叫名时,从没听过她们叫我的全名,总是称我为May  Chan。请问有必要到医院崇谁媚谁吗?此外,申请护照、买机票,身份证是必备的证件,不MayMay,行吗?如今爸爸已往生了,胆敢擅自舍弃了身份证上的May,将来申请死亡证书时,呈报的中文名字与身份证名字不符,谁能帮我宣誓?下不了葬,怎么办?
        几何学教我们:每一个点各有360度,每一件事也因为各有因缘而有不同的造因,不能一概而论,取洋名的看法,何尝不也是如此?如果鲁莽地用一支竹竿打翻一船人,自己也难以避免会随之被打下水,希望固执地坚持己见的人平心静气,三思之后才下笔!


       

Tuesday, March 12, 2013

迟来的感恩

                               
        观赏《水返脚的春天》,儿时的噩梦一幕幕历历展现眼帘,自怜心油然而生。
        主角周静芬童年的遭遇是那么的熟悉:年纪小小就得在放学后扛起家务,矮小的身躯在煮饭菜时,还得站在小木凳上操作。无论多么卖力,总是动辄得咎,更难堪的是每天面对妈妈的冷脸子。所不同的是静芬虽然也像我一样怕妈妈,我甚至在妈妈冷不防叫我的名字时都会吓一跳,但是她生性乐观,总从正面看待母女情,即使受到刁难,还口口声声在感恩她的养母养育之恩;我却是在暗自怨自己投错胎,害妈妈在大家庭里抬不起头,自己才会落得如此命苦,在情操上,我远远不及静芬高超。
        随着剧情的进展 ,看到静芬的养母即使做矿工收入不多,也要送她进学堂;看静芬如何在养母严峻的调教之下,成为一个知书达理,乖巧温顺,有素质的少女;在她相亲时,养母既力争女儿的幸福却不忘再三叮咛,教导她做贤淑媳妇赢取夫家上下的疼爱,那一份为母者的内心挣扎再一次触动了我的心。用客观的角度看剧情,我体会到隐藏在严峻的教养背后散发出来的母爱,嗔怨心顿时释然。
        我出生在一个极端重男轻女的封建大家庭里,从祖母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女儿倒插着都能养得活”就可见一斑。此外,家人深信风水主宰着人一生的成败,教育可以靠边站。妈妈可不信这一套,她坚持要她的子女都受教育,所以,家庭里只有我们这一房的女儿有机会受比较高深的教育。即使在爸爸生意失败,家境窘迫时,妈妈宁可一家人省吃俭用,甚至典当她的嫁妆给我们缴学费,也不让我们辍学。今天,我们十五个兄弟姐妹各自在自己的领域里有成就,都拜妈妈的远见所赐,妈妈培育的恩惠岂容抹煞?
        远至我离家到语文学院受训之前,我一直不敢亲近妈妈,相比校中的修女对我蔼然可亲的态度,我心中眼里都是约翰修女的教诲,总认为自己的性格、人生观、待人处事之道都是在修女熏陶之下铸塑出来,一直只知感恩修女教育我成材。直到读到粗心的妈妈把幼儿留在车上或锁在家里,终致闹出意外的新闻,我才惊醒到是妈妈一再强调抚育幼儿的安全法则,教我们该如何保护家里的幼儿;看到家庭主妇在佣人离去后不知所措,我庆幸妈妈教导我持家之道;看到浪费无度的男女在家庭经济陷入困境时六神无主,摸不到由奢入俭的途径,我感恩妈妈从小养成我们节俭惜福的习惯。妈妈要她的女儿都能进得厨房出得厅堂,所以,她对女儿的要求出奇的严谨,态度非常严峻,她在潜移默化中成功地将做人的大道理灌输给她的子女。
        当年慑于妈妈的威严,我只知躲避,不曾去深入探讨,一直让迷雾隔开我们母女;我成长后,妈妈对我的信赖犹过于其他子女,我已无须去探索我们母女间曾经有过的隔阂。《水返脚的春天》掀开妈妈严厉脸孔后面细腻的心思,也在我的心湖里泛起这份迟来的感恩,让我领悟到人在迷误中看不清真相,凡不该鲁莽下定论。
       对修女的教诲,我依然感恩不尽;在我的心坎里,我更要感恩妈妈这位专程来培训我待人处世的菩萨!
(本文是响应槟城妙香林寺“清明节追思征文”之作,欢迎有缘人踊跃投稿,来稿请在44日之前寄妙香林寺,503Hill Railway Road 11500Penang。(请写明“清明节追思征文负责人收”),传真至04-8283320,或电邮qm_zhengwen@yahoo.com。妙香林寺将于47日以结缘品与作者结缘。)

Tuesday, March 5, 2013

幸亏我还有一个家

        自从三年前到国外出差,住宿酒店时目睹有人跳楼,女郎过分惊吓,导致精神出状况,再也经不得一丁点刺激每一回不堪妈妈唠叨两句,她便显得焦虑不安,家里于是掀起惊风骇浪,闹得鸡犬不宁。每一次吵吵闹闹,都以赶妈妈出门为句点。
        想当年,老爸与老妈省吃俭用,栽培三个女儿成人。为了供这个小女儿升大学,他俩甚至变卖了栖身的组屋。女儿在职场上一帆风顺,贷款安置安乐窝孝养父母时,两老原以为这一生已苦尽甘来,晚年生活无忧而老怀告慰。谁料到好景不长,唯一有能力回馈父母的女儿竟因为难以预料的业障,动辄开口赶妈妈出门,怎不叫人感叹人事无常,养儿防老这条孝道路上随时会出现障碍,难以预测。
        看到老妈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着自己年纪已老大,再也无力从头做起,不得不硬吞下为人母的尊严,死皮赖脸任赶不走。再说,她也放心不下这个不懂做家务,精神又不平稳的女儿单独居住;老爸爸则一脸尴尬,在一旁无奈地不断搓手。听的人都为他俩感到心酸,却又碍于他人家事不便插手,只能劝他们到檀香寺爱心辅导中心或Befriender去寻求辅导
        常听人说,要退休生活有保障,最基本的是经济上要有储蓄与房子;精神寄托上要有老伴与老友。这一对老爸爸老妈妈不缺老伴与老友,只是,中下阶层人家,养儿育女已经不易,手上哪还有多余的钱?为筹女儿的教育费而毁了家,离开了女儿的家,何处是栖身之所?为了维护自尊心,他们再苦也不愿求助于社会福利部,老友与老邻居没能提供实质的协助,晚景堪怜呵!
        他们的窘境倒是提醒了倾全力培育子女的父母,必须为自己留一个后退的立脚处。一位在场的朋友有感而发,说出他的境遇:这个家有两对子女,凑成两个“好”字的家庭其实并不好。他说与子女空间距离不是问题,两代的生活习惯与思维的差距才是肇因!
        两个媳妇相夫教子做得还算中规中矩,却都一致认为与家翁家婆生活在同屋檐下是古书里的模式,她们有一千一百个理由不欢迎从槟城到访的两老长期停留。冷言冷语听得多,两个老人再迟钝也有所醒觉,退回蜗居后,宁可借电话传亲情,也少再登门。洋女婿的生活方式他们难以接受,小女婿不满他娶亲离去时,太太家人在车子后泼水,十几年来一直耿耿于怀。“既然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如何能回收?”固执的念头割舍了亲情,再多的解释都是多余。老人很认命,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幸亏我还有一个家,可以让我歇下脚舔伤口!”
        “幸亏我还有一个家,可以让我歇下脚舔伤口”,发自辛劳一生的父亲心底深处的话,像洪钟,震得在场人人耳膜发麻;像利刃,割得人人心口血淋淋;像蒺藜,塞得人人喉头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