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October 25, 2012

你我身边的一朵花

                                    
        迈入晚年,身边的老朋友、老同事一个接一个悄悄离去。成住坏空是定律,我们都能接受;遇有那事出突然,晴空霹雳的骤变,就不免叫人怅然。
        八月中旬回到槟城,原本约好在忙完佛堂的法会后聚餐叙旧的朋友竟然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位朋友一向注重养生,三餐务必少油少盐少糖,一家人循不同的体质,喝不同等级的饮用水;退休以来,每周分别打羽球、练瑜伽、打太极;早晚甩手、拉筋、打坐,该做的他无不尽其极。他的身子骨硬朗,一向无病无痛,是我们这几个常在一起的朋友当中与医生无缘的一位,所以,他常常自豪地自诩他人老身不老。那天合该有事,他起身拿东西,没有觉察到孙子挪开椅子,他因此跌了一交,伤到髋骨,躺了两个星期就走了。
        看到最不该先走的人竟然先我们而去,我不由得记起妈妈生前常说的“人过七十一朵花”,意思是过了七十岁的老年人就像一朵花,外相看似还完美,时辰一到,只消轻轻一触,花瓣就凋零了。妈妈的话在这位朋友身上得到印证。
        每当看到年轻人不懂得珍惜家里的老菩萨,我除了借《 南海普陀山传奇异闻录》里那则不孝子屠夫的故事提醒他们要及时孝顺父母,也用妈妈的话说明行孝不能等,莫待花朵凋零才悔疚。遗憾的是凡夫都有不见棺材不流泪的习性,父母还健在的人肯信服的并不多,理性而偏颇顽逆的年轻人甚至认为那是长辈对晚辈一种变相的威吓,是感情的勒索。
        心境还没从痛失良朋的阴霾中走出来,就又接到一位中年朋友因心血管阻塞送进医院。去探病时,听他的太太说他比同病房的另一位病人幸运,逃过了死劫。看到他的太太体贴地服侍他;他也一改对太太粗声粗气的常态,我们都希望这一劫让他警醒到夫妻因缘的可贵,而不是因为身体极度虚弱才没力气再对太太呼呼喝喝。
        十世修得同船渡,百世修得共枕眠,世上的男女千千万万,彼此有缘才能结为夫妻,当初选你所爱,如今却不肯爱你所选,在情在理都讲不过去。这一对我们常戏称为“打是疼你骂是爱”,他却调皮地回以“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夫妻如果真能因一场大病而醒悟到随时可能失去对方,从而懂得惜缘,从此改变彼此的态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两年前,得知八妹癌症末期,那十三个月里,我几乎每一天都与她通电话。她远居悉尼,我没法常伴她左右,通电话是唯一能听到她的声音的管道,有电讯公司为用户提供廉宜的长途电话服务,我岂肯错过机会?无缘不成姐妹,我们家这朵花已凋零,如今即使我愿付再多的电话费,也没办法听到她的声音了。以往我们每年相聚一次,平时难得交谈,是死亡的阴影促使我抓紧能听到她的声音的机缘,及时惜缘让我余生无憾。
        棺材装死人,不只装老人,所以,惜缘的对象不应只局限于老人。人生何止在七十岁后才成为一朵花,你我的身边,人人都是一朵随时会凋零的花,都应当珍惜。
15-10-2012刊登于星洲日报星云版)
       

Thursday, October 18, 2012

Nenek 的后裔

                             
        当阅读槟州威南一个女教师自称是菩萨的后裔,带着家人上演没理性的宗教膜拜仪式的闹剧时,我看到一些巧合之处:主角自称是“菩萨后裔”、受“菩萨”之命,参与行事的人当中有工程师、长辈须向“菩萨后裔”的晚辈叩头…..这一切都曾经活生生出现在我的眼前!
        有一年,家翁家婆与小叔一家人南下,半途在首都一家旅店留宿时撞了邪。次日,当时还年幼的侄儿在车上一路哭闹,“神” 竟然上了小婶的身。据说那是小婶娘家一位已登“仙班”,做了Nenek的先人。在华人社会,家里有个乩童媳妇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回家后,家婆只是轻描淡述。看她掩掩闪闪的,反正事不关己,我们并没多问,岂料那正是伏笔!
       先夫只在每周周末带我们回他父母家探望两老,我们完全嗅不出空气中的异味。一次,家婆在谈话中说她的身体虚弱,我与先夫商量,从每周炖泡参鸡汤给他进补中,每个月腾一次让给家婆。学自妈妈的炖泡参鸡汤法是在双层炖锅里,用个瓷碗倒置盖住泡参片,整只去皮除了脂敲断骨头的甘榜鸡则放在瓷碗上,隔水炖三个小时。吃时移开鸡,把碗翻转过来,炖锅里碗内的鸡汤才涌出来。这种炖法,汤都藏在倒盖着的碗里,想不到家婆竟仍然怀疑我在鸡汤里下了蛊。
        话是第三者传给我听,我自问清白,虽觉得委屈却不曾中止,也不曾去追究她怎样处置那碗汤。直到家婆亲口叫我不必再炖鸡汤,也吩咐我在农历新年不必再捧燕窝给两位老人家,再看到我们所送的纪念品旁边果然都有个包着“仙草”的红纸包封镇压着,先夫这才相信有人在背后诬蔑我下蛊,他气得在电话里问他爸爸怕不怕我们在每个月给的零用钱上下蛊?老人家却不承认曾这么怀疑过。诬蔑的行为一直都在我们背后进行,没证没据,我们吃定了哑巴亏。
        家翁往生时,小叔一家人凌晨才赶回来,据说Nenek 的代言人一进门就搓着家翁的遗体说她有神力了,谁有事可以来找她。家翁头七前一晚,在我们夫妇离开夫家后,Nenek再度上身,说她已送家翁登仙,仙人不吃人间烟火,吩咐家人把头七的祭品弃在墓前,供孤魂野鬼享用,接着警惕家人提防我的手提包里带来很多鬼,这一切依然是在我不在场时进行。
        才从坟场回到家,Nenek第一次在我夫妇俩的面前显神威。她唬吓先夫说神赐他财富,如今神要他的命,要先夫让Nenek到我们家里去作法。我们从不赌博,也不曾发过横财,袋里每一分都是流汗绞脑汁的钱,何来神赐财富?我虽不信这一套,但是先夫是心脏病人,那堪她唬吓?只好由她。
        来到我家门前,等着开门之际,乩童哼的竟然是Halleluiah!我本身在修道院受教育,我能肯定Halleluiah绝不会与Nenek有挂钩!进到屋里,她命令“助手”拿下我家供的观世音菩萨像,坐在菩萨头上,接着把菩萨像砍碎丢掉;我家的古董、摆设,都由两个小叔扛的扛,抬的抬拿去丢;先夫才买不久的车子也由小叔开去丢。她向我要了盐米,在家里四处撒。也拿了刀、盐、米、天主教徒的二叔从教堂里拿回家的棕榈叶,分别安放在我家窗子的木框上,还用原子笔在红包封上画符,分给我们全家人带着。我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孔武有力的二叔跟着来,还带来了棕榈叶和红包封,原来都是有备而来!Nenek借助她的工程师丈夫与二叔的手帮她完成“救世主”的使命!
        最可笑的是她安放在我家的那些“镇压品”和给我们的护身符早已在事后被我送到广福宫韦驮菩萨哪儿,接下来,Nenek再次上身时,竟安慰先夫说她安放在我家的镇压品和护身符一直都在保护着我们,Nenek也不时有到我们家巡视,真是荒天下之大稽!她每讲一次,我们一家人就偷笑一次。我的孩子从中领会到这种信仰的荒唐无稽,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宗教敬而远之。帮我以身教教育孩子,倒是我该对她感恩之处!
        在家翁过世那一年内,遇有祭祀日,小婶一踏进门,神就跟着上身,时而是Nenek,时而是Saint,有时则是家翁来要求供他浓咖啡、发糕及Kuih ka pek,他可忘了Nenek早已送他登仙,早已不吃人间烟火!
        Nenek 比人高一级,身为长辈的家婆,对着Nenek媳妇叩头如捣蒜,这出戏码,我在28年前早已目击!

Thursday, October 11, 2012

Forgive and Forget


难得与弟妹们相聚,我们无所不谈。当谈到小时不如意的事,六妹说她为取得心境安宁,选择只活在当下,绝不把过往的事储存在记忆里,尤其是不愉快的人事物;我则认为生活中,不论是喜怒哀或乐都是人生经验,可做为来日待人处事的参考,才不致于重蹈覆辙。如果不能吸取生活中的教训,极有可能一再犯相同的错误,那么,一个人活到八十岁,就可能做足八十年的傻瓜。
两姐妹会有截然不同的处世态度其实各有其因缘。虽然六妹依然躲不开生活的磨练,也曾备尝相夫教子克尽妇道那段甜中带苦的滋味,但是,她有福报,当她偕同七妹来投胎时,正值爸爸的业务大放光彩,妈妈视这对孪生姐妹为福星,对她俩关爱备至 。加上她俩是家族里第一对双胞胎,深受全家人的关怀与爱护,所以她从小不知愁滋味;妹夫是位温顺的男人,事业有成,他的家人爱屋及乌,对六妹尊重有加,不论在娘家或夫家,她的生活字典里找不到“顾忌”这两个字。
我则业障深重,一出世就让妈妈在大家庭里抬不起头,年轻时在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出嫁后遇上 先夫家里有个既是友族信仰中Nenek的乩童,偶尔还效法道教撒盐米驱邪,又在不同人面前自称为Saint或救世主的妯娌。她随着当工程师的丈夫调派各处,难得回槟城,我与她少接触,也不知道在哪得罪了她,她竟然在我的背后诬赖我下蛊而我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蛊惑人心的话闹得夫家人人自危,甚至在我们旅游时买回来送给家翁家婆的纪念品、一家人到访时坐过的位子都用Nenek派的“仙草”镇压。先夫的姐姐看不过眼,出言警醒,我们夫妇才省悟到这一向来挖出的人心都被当了狗肺!所以,在先夫家人面前,什么事不该做,什么话不能说,在什么人面前该噤若寒蝉,变得既聋且哑,我都得谨慎记牢,才不致误踩地雷,被炸得粉身碎骨,死了还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夫往生之后,我与他的家人关系疏远,任Nenek的法力再强,再也伤害不到我。一切事过境迁,如今,我即使能原谅(Forgive)那些诬蔑冤枉我的人,却不会忘记(Forget)生命中的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