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uly 9, 2011

感恩

      我带大三个子女,最大的成就就是教他们懂得感恩戴德。最近,我几次去看诊,都由二妹载送;住在对门的三弟知道我的脚痛不方便上巴刹,常常送食物过来,我的小女儿知道了,趁她回槟城之便,约了二妹与三弟一家人上餐馆吃饭。她没提“报恩”两个字,二妹及三弟一家人也只以为她难得回槟城,碰巧遇上我的侄女从澳洲回来,想约大家吃一顿饭而已。聚餐时,她谈在新加坡工作的情形;侄女谈她在悉尼的近况;二妹谈她将去旅行的准备,确实是家庭聚餐宴多过感恩宴。但这并不重要,只要她尽了报恩的心愿,小女儿就放下一件心事。

    我的儿子是另一个把感恩心深藏心底的人,他从来不曾当面对我说过一句感恩的话,但是,我的媳妇告诉我说我儿子曾说过如果不是我在他失祜时依然咬紧牙关供他完成学业,他不会有今日的成就。他用自己的感摁心带动妻子对我的感恩。他的感恩心无形中滋润了媳妇与我之间的感情,也反过来帮助他在两个深爱他的女人中生活得优游自得,收到了三赢的效果,这就是感恩心的妙用!

    我的大女儿为了报答二姨妈在她爸爸往生后那段时间内,每年她兄妹俩回国度假时,带我们一家人吃大餐,她在英国的生活安定下来后,买机票要我带二妹到苏格兰度假。吃、住、行全包,还替我们定下短程旅游,让我俩在她上班时间内畅游苏格兰。她在我的三个孩子当中,行事最豪迈,爱恶最分明,只要蒙受了谁的小恩小惠,她都会涌泉以报。她的个性为她赢得职场上无数的朋友,也是家族的宠儿。

    小女儿占地利上的方便,回家的频率比她的兄姐密。她每每从我的谈话中圈出她需要报恩的对象,再斟酌情形回报。看到姨妈舅父们对她妈妈的关照,她一有机会就约大家聚餐。弟妹们照顾我,出于我是他们的大姐,全然不带施恩的念头,他们并没望回报;小女儿不动声色的回报,大家一直只以为她是个好客、慷慨的子侄。去年,当她知道三弟在我们住的公寓的抽水机发生故障时提两大桶水给我解困,她把出国公干回来时买的XO酒送给三弟。三弟早已把提水的事忘了,他收到那份厚礼时,感到莫名其妙。他当场没问,却在家族聚餐时才追问,小女儿只是淡淡地说:“您爱喝酒,不是吗?”听在其他家人的耳里,显得我的小女儿有私心。她做得心安理得,一直没意识到好事做得并不圆满;我在旁观,很为她感到无奈!

      受他人的恩惠而懂得回报是一种美德,施恩后就等着回报则显得太市侩,那种施恩不能算在施恩,倒像是在投资。我小时有家邻居家境贫穷,父亲是个穷教员(那时的教员薪俸薄,福利少,是名副其实的穷教员),母亲是家庭主妇,兄弟姐妹八人。在单薪的家庭里,一家十口一张床,苛刻的房东还限时关灯,限量用水。孩子们晚上温习功课,关灯的时间一到,只能改用大光灯。那一带的邻居都爱莫能助。邻近的杂货店老板常常在他的家人来赊粮时,悄悄地多给一把米、多添一些油。这一切逃不过眼尖的老板娘犀利的眼睛,心胸狭窄的女人除了指桑骂槐,月底追账追得更紧,也在旧账没法清还时不肯让赊粮。曾几何时,当中一个孩子终于熬出头天,一家人的日子才好过。载誉荣归的商人回国后,备了厚礼到杂货店去拜访老板兼谢恩。杂货店老板已过世,苛刻的老板娘却脸不红心不惊地接过厚礼,还大言不惭地说这是当年她的店给了这家人恩惠的回报。旁观的人都很不齿,也都在心里暗笑。见过世面的大商人胸襟宽厚,绝口不提当年他所受的白眼,尽了报恩的本分就恭敬地告辞。

    从各别的报恩方式看来,报恩确实是一门学问,要做得恰到好处,还得要有智慧才行!

-----------------------寒梅

   
   
   

Friday, July 1, 2011

    被脚痛折磨了近一个月,三次到医院寻医,从挂号到看医生,有时甚至花上七、八小时,回到家,我累得睁不开眼睛。不但肉体上累,精神上也很累。是体质日渐走向下坡所发出的讯号,也是心神不踏实所造成的感觉。

    骨科医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看病时不开口,诊断时也惜言如金。我前后见过他三次,他讲的话没超过十句。尽管我心里有很多疑问,诸如为什么病来得那么突然?会不会再复发?要如何护理?他什么都没说,我没法从他的脸色中找到答案,只希望他是个用行动证明实力的医生。打针后,除了戴上护膝,我已无须再借外来助力就能走动,但是,很明显的,我的脚并没完全复原。令我担忧的是我即将到小女儿的家,在那里,我没有车子代步,女儿上班后就没有亲人在身边,如果右脚再次没法着力,我要怎么办?

    记得出事那天,一切来得突然,我离开家门时没有看医生的准备,所穿长裤的裤脚卷不上肿胀的膝盖,医生根本看不到大部分还藏在裤管里的膝盖,我不清楚他对我膝盖的肿痛到底了解多深?只听到他叫我再回来注射Hyaluronic Acid,就交给护士安排复诊的日期。

    回医院复诊纯粹是为了注射,医生只声明每个病人对药剂的反应不同,却并不提针剂的性质,也没提醒我要有什么心理准备,一味强调说我是“主人”(他说“You are the boss”),而他只是应我的要求替我注射,这句推搪责任的话把我怔住了!我毫无这方面的医药常识,Hyaluronic Acid这名词还是他写给我,好让我通知我的子女及我的主治医生的,怎么轻轻一转,就变成了是我要求他给我注射Hyaluronic Acid?老实说,我是有点吞不下这只死猫。假如他对要注射的药剂有绝对把握,有必要把责任往病人身上推吗?我不由得对医生的专业有所改观。

    从之前两次的经验中学乖,我在一周后复诊时,抓紧机会采取主动,详细告诉医生我的膝盖还有肿胀感,将脚弯向大腿部位时会痛,小腿酸痛,右边膝弯处无力,走动时膝盖骨有种怪怪的感觉。唠唠叨叨地讲了一大堆,换来的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他会再给我注射另一种针剂。又是注射!到时极有可能再说是应我的要求!从六月六日至今,医生看病时名副其实只是“看”我的“病”,先是隔着裤管“看”膝盖,到后来“看”膝盖的全貌,然后“应我的要求”替我注射,如此而已。

    每个人有各自的传达方式,我不能强求他符合我惯常与医生交流的方式,但是,谢绝了诊病时全然不提病情的来龙去脉、对着肿胀的脚不开消肿药物、又没法沟通的医生之后,我一时不知如何适从,两个懂医理的子女身在万里外,对本国医生不熟,没法替我作出适当的安排,加上我为了确定与两个女儿短聚时行动能自如,一心急着要治好脚疾,这些问题卡成一团死结,解不开也理不清,失落与沮丧一再掠过心头,我第一次感到生活真无助、真累!
--------------------------寒梅

Thursday, June 23, 2011

常乐与常笑

          幸福圈里的幸运儿约我吃饭,她要向我取“常乐”经。她的要求让我费解,论身份与地位,她所具的条件绰绰有余;论青春与相貌,她更胜我一筹;她有夫婿相伴,儿子媳妇孙子绕膝,天伦之乐融融,生活上无缺憾,处处有超越我而无不及,她要向我取什么“常乐”经?

          两个女人在Straits Quay的餐厅里边吃边聊,我坦然打开心窗,让她看出我的心里并没藏着什么秘窍。“你单独居住,难道不曾因病痛时身边没人照顾而彷徨吗?”“你的脚痛行动不便时,身边没有能帮你端茶递水的人,你怎么还能够笑得出来呢?”“你的孩子都离你那么远,难道你不思念他们吗?”她的每一道思虑都说到我的心坎上,也都曾经困扰过我,只是,在我的心里,它们却都没有常驻的基地。

          全因我的思想单纯,也一直深信“船到桥头自然直”的理念,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问题就不再扰人;抖去了扎手的蒺藜,理出了纹路,心境随着平静下来,就不难重拾笑容,回复平日的嘻嘻哈哈。看来是我的招牌笑容让她认为我有留驻常乐的秘窍。

        妈妈说我小时是个“哭包”,每当大姨妈从新加坡到来,带我们去拜佛,她总拉着我的手去摸触弥勒佛,希望我能像弥勒佛一样笑口常开。我已记不起大姨妈是不是真的带我去摸触弥勒佛,但是,只要我在哪里出现,那里就洋溢着我的笑声倒是真的。记得我在课堂讲《论语》,说那是一本记录孔子及门人的言行的书,我戏问学生,如果要记录我与她们的言行,会是如何?学生顽皮,第一个不假思索就爆出一声:“哈!”第二个搭腔道:“哈哈!”接下来的一个说:“哈哈哈!”仿佛除了笑,我没教过她们什么似的,不过,由此可见得我给她们的印象就是爱笑。

          我这一生,除了先夫往生后那三个月里苍白得像没有灵魂的石膏像,其他的时候,即使遇到不如意的事,也少见我板起脸。我身上爱笑的基因还直传我的小女儿,如今再往下递给我的小孙女。澳洲人比较注重形象,有外人在的场合,没见过有人笑得像我那么开怀。媳妇是晚辈,她不曾对我的笑声置评,但是,我注意到我的小孙女开怀大笑时,碍于我在场,她妈妈只是瞪着她看。我不知道当我不在阿德雷特时,小可爱是不是有大笑的自由?如果心情舒畅却碍于形象不许开怀大笑,小孙女真是何其不幸啊!

          只要有吃人间烟火,谁会没有烦恼?凡是天下的妈妈为子女的健康与安全而担忧的事,我都没能免疫。庆幸的是我有宗教寄托。每当遇到人力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一厢情愿地求佛菩萨加持,也不管佛菩萨是否恩准,我一把问题交给佛菩萨后,就乐得一身轻松。对佛菩萨的信赖,就是我能常笑常乐的秘窍!

-------------------------寒梅

Thursday, June 16, 2011

贵人

                              
         端午节那天,我有事出门,一踏出大门,右脚突然一阵揪心剧痛,接着完全不能着力,扶着楼梯的扶手,勉强走到楼下时已冒了一身汗。

          能帮我的亲人和朋友这时不是正在办公就是像我一样自顾不暇,我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独自开车到我老家附近的南华医院寻医。我对这间医院的医生不熟,把病情告诉挂号处的小姐,请她帮我安排。她把我交到急诊部。看了医生、照x光、再把我转到骨科诊所。从中午直到下午七点,我坐在轮椅上,由各部门的护士接力赛似的,把我从一个门诊部送到另一个门诊部,她们交了差就走了。最后一站,骨科诊所的护士小姐送我去付款及领药处,她放下我就匆匆赶回诊所。轮到我付款时,因为不谙操纵,轮椅就是不肯向前挪,我一时不知所措,窘得很。这时,有一位小姐趋前,帮我推轮椅,送我去付款、领药,还体贴地先送我上洗手间才把我推到停车场去。我向她要联络电话以便致谢时,她不断吩咐我往后只要有需要她帮忙,尽管打电话给她,她很乐意帮我。对这位及时出现的贵人,我有言语所没法表达的感激。

          在这个人人都在喊时间不够用的时代,能遇上肯无条件伸出援手的贵人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所以,对素昧平生的Christine在我无助时拔刀相助,我更是感激不尽。

        蒙佛菩萨加被,我在生活中不时会遇到贵人相帮助。记得有一次,我临时有急事要从吉隆坡赶回槟城,一时买不到飞机票,我常搭的Nice长途巴士又已开走了,五妹把我送到Pudu总车站,说那儿的车子多,不怕搭不到车,她要带我去试一试。我们快到车站时,她的公司拨紧急电话要她赶回去,我叫她办正经事要紧,我会试着自己找车子。老实说,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踏进那么杂乱的地方,也不知道询问处在哪里?要怎样买车票?从哪里上车?一连串的问号叫我心里忐忑不安。谁知我从五妹的车下来,才走不了几步,路旁就有一个临时售票处。售票员知道我要搭车回槟城 ,卖了票,问我可肯多付两令吉,他会安排挑夫帮我拿行李,也带我上车。付了两令吉小费,我跟在挑夫后面兜兜转转来到巴士前,他帮我安放好行李,我不费劲就能舒舒服服坐上车。

          我住的公寓没有电梯,每一回旅行回国最叫我扫兴的是没法把沉重的行李抬上二楼。我要德士司机把行李放进我车子的行李厢,才分多次拿小箱子将衣物用品分批拿上楼。幸运的是有多次都刚巧遇到同公寓的邻居回来,他们二话不说就帮我把行李提到我家。

         此外,在生活上我也因为常有贵人相助而得到很多方便。我几次出书,从打字、修改、编辑、美术设计到印刷都有专业贵人拔刀相助;生病了,有各科的专科医生帮我细心治疗;修行上也有来自各方的助力助我成事;与住在对门的三弟一家人虽然不常相遇,却是彼此的好帮手,我依赖他之处尤其多.每回我出远门,都劳烦三弟帮我照顾门户,收报纸、信件。有一次,公寓的抽水机出现问题,我自忖没力气下楼提水,看来得用罐装矿泉水解困,谁知三弟竟替我提了两大桶自来水给我应急,让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我的生活日趋简单,遇有急需时,都有来自各方的贵人及时扶持,所以,虽然独居,少见有难解的困难。

         华人在惊蛰日盛行打小人迎贵人,我们小时,妈妈不管我们信不信,都在惊蛰日带我们到椰脚街观音亭去打小人迎贵人;妈妈在生时,每一年的天公诞都买了一家大小的纸人替身,由贵人带着,用金纸层层包裹,用来为一家人向天公祈福,祈望家人能够时时、处处遇贵人相帮。我当时只是为了妈妈而随俗,心里其实并不相信这一套,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曾追究谁会是我的贵人,他们会在什么情形下出现助我一臂之力?如今从Christine的出现,我猛然回顾,这一生所遇贵人可真不少啊!追根溯源,如果贵人确实是来自妈妈为我所求得,那我最该感恩的贵人应当是我那无私的妈妈!

---------------------寒梅

Friday, June 10, 2011

福祸无根,唯人自取

                                            

          当我听到那则令我震撼的消息,第一个浮上脑海的是心碎的老人如何度过他期待的父亲节啊?

          四个孩子当中,最顺从、最体贴的儿子竟然在一家人欢庆父亲节时令父母蒙羞,怎不叫人为那才歇下生活重担没几年,陶醉在幸福人生甘味没多久的老父亲摇头叹息?

          老爸爸为人憨厚正直,不在份内的利润,他一分一毫不屑妄取,所以生活中少有油水。自从离校后加入建造工作直到退休,在他监督下竖起的房子无数,自己名下却没有一片遮头的屋瓦,是现实的讽刺也是他最大的遗憾。每当听到妻子感叹身为无壳族的无奈,他都暗自黯然神伤。不肯被承包商利诱收买,执行任务时不包庇徇私,正道而行的美德在商场上竟换来奸诈之徒所诟病,揶揄他不识时务难以为俊杰,只是,维护了个人的尊严,他的生活虽不宽裕却心安理得。

          四个儿子步入社会后,在各自的领域里取得不俗的成就,家境大幅度改善,生活转为优渥,他庆幸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有扬眉吐气的一日。更叫他老怀欣慰的是最贴心的儿子自称中了万字票,并且无私地献奖金置豪宅。老妈妈一偿“居者有其屋”的夙愿,顿时意气风发。谁知风光的日子并不长,就在一家人欢欢喜喜,准备在新屋里 庆祝父亲节的当儿,竟传来儿子私挪公款,东窗事发的凶信。就像原子弹引爆,炸得现场血迹斑斑,一片狼藉,家里没有人能幸免。老爸爸一生以诚信自持,所受打击尤其猛烈。他无语问苍天,既被不肖子的行径震撼得不能自己,也怨命途艰涩,自问一生不曾做过亏损阴德的事,何以有此果报?如今, 萧索冷落的家里,满桌珍馐依然,人面已全非,庆典的气氛遭破坏无遗,唯见厮人独憔悴。

           那个对父母顺从,对人体贴的青年从小就是他妈妈的好帮手。当每个女孩还耽于幻想织梦、男孩沉迷游戏的年龄,他就在妈妈与牌友战得天昏地暗时自动自发下厨为一家人备餐。长大后,他靠自修取得学术资格,顺利地进入一家规摸不小的财务公司任职。温顺、体贴的待人接物态度是他晋级的台阶;不计较、肯吃亏的工作态度助他在上司眼里加分,他在极短时间内攀上事业的巅峰,成为邻里亲友欣羡的焦点。想必是年纪轻,自持力弱,长时间与财物为伍,他开始迷糊,贪念逐渐滋长,终致误入歧途。事业上一帆风顺倒反成了他失足的陷阱,他这一跤摔得不轻----毁了自己的前途、伤了父母的心、还给家人蒙羞!

          老邻居的家事让我们这个宁谧的环境顿时骚动起来,事情太出人意表,只听众口议论纷纷:有人说是人性的贪婪把他推下悬崖、跌得粉身碎骨;有人感叹他是为了让敬爱的人一偿拥有栖身之所的夙愿,才沦为愚孝的牺牲者。没人有机会接触当事人,到底肇祸的启因何在,谁也说不准。我们看着他成长、见证他成功,如今目睹他跌得人仰马翻,回忆几个月前,父母的嘉许、朋友的祝福言犹在耳,而今他已身败名裂,能不令人感叹福祸本无根,一切皆由人自取.

-------------------寒梅

        
         

Friday, June 3, 2011

忧郁症

                                
         老中青三代我所认识的人竟然在同一个月内受忧郁症所扰。三个人来自迥然不同的生活环境,病情肇因也完全不同,足见忧郁症无所不在,时刻等着择人而噬。

          移民国外多年的朋友平日生活刻板,做事心无旁骛。退休后生活圈子缩小,一放下正规工作便没事可做。他在国外的朋友本来就不多,退休后有太多的闲暇,他不再长话短说,倒反是讲起话来唠唠叨叨说个没完没了。朋友的生活紧凑,没时间陪他瞎扯,能躲得开,谁都不肯自动接近他。他夫妇移民后不久,儿子带了家小到香港求发展;女儿远嫁美国,卖去在槟城的房子之后,他像从故土连根拔起。如今病了,少了条可供他舒散心胸的退路,加以他的太太以外国的医疗福利好,医术又先进,始终不肯回流。每天,太太去上班后,他独自窝在家里,没有消耗精力的工作、没有发泄情绪的对象、没有寄托精神的宗教,他苦闷、沮丧、自闭,病情日益加剧,听说最近还有自杀的倾向。

         想当年我的儿子要我申请移民澳洲,由他照顾我终老。我拒绝的理由是还有个在北半球和另一个环球跑的女儿,将自己栽在南半球,就割舍与两个女儿相聚的机会。何况我的人际关系圈子在槟城,在这里,我能用体力与文字发挥所长,生活多姿多彩,我不愿挥别能发挥魅力的所据地。那时已移民的他听我这么说,非常认同我的抉择,还自我揶揄说他定居异国,将来可能沦为“三等”公民-----等吃、等睡、等死,逗得在场的朋友都笑他说话幽默。想不到他一语成谶,如今果然在异国等吃、等睡、等死!

          中年的朋友在工作压力下精神崩溃,一想到工作,连连喊“恐怖”。看到她无助、恐惧地缩在病榻上,就像个受惊的孩子,我们都很心疼。幸亏治疗得早,病情还不太严重,如今已回家休养。我们都献上祝福,祈愿她早日康复。

         今日的职场,人人都在压力下求生存,有谁能独免?看到我的小女儿为工作废寝忘食,我既为她的健康与安全担忧,也为她日以继夜的工作而不舍。她在去年九月转换轨道,以为从此不必再为她必须清早出门半夜才回家而担心,谁知每个月总结业绩那几天,情形仍然好不到哪里。幸运的是我的三个孩子自小能吃苦,承受得起压力,工作再忙,从没听他们喊苦发牢骚。有一天,我与一位多次换职场的亲戚闲聊。她说她早上九点上班,傍晚就得到六点才能下班,那正是塞车的巅峰时间,回到家将近八点,这种工作“不早走准会磨死人。我告诉她我的女儿清晨六点半出门,三更半夜才回到家。她吐吐舌头,从那时起不再申诉她的工作有多辛苦。

         工作轻松,看似幸运,其实,少了磨练,一旦环境有变,就会倍觉压力而伸不直腰,健康就会出状况,其实是大不幸!

         旧同事的孙女才十一岁,在校中与同学难相处,师长对她有偏见,学习生涯不愉快。她的父母都忙于工作,孩子上学时,父母还没睡醒;父母回家时,孩子已上床。她心情抑郁,家里没有助她舒解胸怀的人 。今年开学不久,她的神情有异,时而喃喃自语;有时无缘无故掉眼泪或大笑,怪诞的举止引起父母的担忧。医生诊断她患上忧郁症,父母这才如梦初醒,发觉他们疏忽了她。只是,她这时已不肯开口与父母沟通,叫他们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家境小康,衣食无缺;念五年纪的学生,没有检定考试的压力,小女孩的童年本该无忧无虑,问题出在身为家里的独生女,她没机会学习与人分享,闹得情绪管理欠妥,人际关系欠佳,内向的孩子不堪打击,才会就此沦落。

         除了我所熟悉的这三位朋友,据报载香港有三份一的空巢老人是忧郁症患者,足见生活上一有让忧郁症伸出魔爪的隙缝,就难幸免。看到忧郁症来势汹汹,无孔不入的攻势,能不令局外人为之心惊胆战,不知该如何防范?

---------------------寒梅

Friday, May 27, 2011

我家的点钟女工

                                
          为我服务了整十年的点钟女工因为要接送分别在上、下午班上课的子女,分身乏术,她的空缺从今年开始由点钟女工供应中心派来的缘填补。

          缘来自柬埔寨,年纪很轻。她说她是在去年底才到马来西亚。初来乍到,她工作时战战兢兢,生怕做得不合我的意思,我会向她的老板投诉。每做好一件工作,就不断喃喃自语“takut takut”。这是我第一次雇用外劳工人,不清楚这是不是一般的现象。看到她的压力不小,我安慰她说每一家有不同的要求,即使做得不合我的心意,我会教她该怎么做,不会向她的老板投诉,叫她不必担心。

       缘帮我工作至今已近六个月。我注意到她的记性很强,只要吩咐她做的工作,不需吩咐第二次,也不需提醒她洗刷用品放在什么地方。也许你会觉得这有什么稀奇,但别忘了,她一天为三个家庭工作,一个星期就是21家,要牢记 21家各别要做的事及置放用具的地方并不容易,何况她是个文化背景迥异,生活习惯与我国人相差一万八千里的大女孩。

          缘的适应力也强。有一次,她到来清洗房子那天,刚巧我家洗手间的水龙头出状况,水不断在滴,住在对门的三弟过来帮我锁住,在水喉匠到来修理之前,缘要洗盥洗室就得从洗手盆的水喉一小杯一小杯的盛。不久,她很兴奋地要我到洗手间去看她的杰作-----她从我家环保箱里拿个纸筒,把水从洗手盆的水龙喉引到水桶里,省事又省力。我记得在日治期间,我们家就是用竹筒这样子把山水引进家里的。以她的年龄与知识水平能想出这一招,着实不简单!换了马来西亚同龄的孩子未必能想得到。是生活逼人,穷则变,变则通,促成她的早熟。这不就在告诉我们人在困境中自然有求生存的本能吗?

         我注意到缘在做家务时,不是低哼不知名的调子,便是一面工作,一面重复念英语、福建话甚至华语的单词。不能肯定时,她转头问我,然后停下手把读音用柬埔寨文写下来。这些与她的工作有关的词都是她向不同的雇主学来的,例如“冲凉房”、“洗干净”、“抹窗”之类。 她好学的态度令我很感动,我送她一本555小记事本子和一枝铅笔,方便她记录。两个值不了几毛钱的东西她却如获至宝,再三道谢。这是来自物质匮乏国度的孩子与我国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孩子的差别!

          我用家里现成的食物给她当茶点。有一次,我给她和我自己各煮碗快熟面,外加一条烘鸡腿。我问她喜欢哪一段的鸡腿?她选择了鸡小腿,这选择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爸爸生前曾提到从前中国土匪虏人时,为探出俘虏的身份以决定赎金的多寡,总先办丰盛酒席招待,席上少不了一条大鱼及整只鸡。在俘虏用餐时,土匪观察他们挟的是哪一部分的鱼肉及鸡肉。挟鱼肚及鸡腿的必然来自大富人家,因为富有人家吃东西比较挑剔,注重口感,吃东西不在填饱肚皮,但求吃得精致,不像穷人,见到大鱼大肉,尽挟肉吃。缘告诉我柬埔寨人只在大节日才有得吃鸡肉,依爸爸所说的逻辑,她该选多肉的鸡大腿而不是小腿,可见得她是个懂得珍惜机缘的人,宁可少吃,也不肯失去尝尝比较好吃的鸡小腿的机会。

           虽然我们每星期才见一次面,对这个年纪还小就必须离乡别井在人地生疏的地方谋生的大女孩我有一分爱怜。身边的朋友提醒我多提防外劳工人会使诈,即使单纯的菜鸟也会被其他友伴带坏。我只愿能用爱心感动她,但愿她能安安分分的工作,获得雇主们的怜爱,快快乐乐地在异国谋生,勿辜负她父母对她的期望。

----------------------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