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没见,退下杏坛后便全身隐退的朋友显得苍老得多。那天有事登门造访,见她一副懒散,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不像昔日浑身精力充沛的老师,我直觉她有点不对劲。邀她出来当义工,既可舒活舒活筋骨,至少有谈话的对象,有工作的目标,日子会过得充实一些,说是为社群服务,其实是助自己平衡心境。
想当年,她是一位尽责的好老师,教书很认真,也热诚地带动课外活动,尤其在华文学会带学生参加校际辩论,训练学生的口才,不遗余力帮学生找资料,为校队赢得多次荣誉,深得学生的爱戴。像她这么辩才无碍,有才华的人才如果 肯出来继续带动青年学子那该多好!
她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静静地听我像卖膏药的江湖佬在吹嘘当义工的好处。想必是被我缠得不耐烦,她干脆婉言拒绝说:“不是我肯不肯做,而是现在的我早已不复当年勇,脑子就像一团凝结的石灰块,不再灵活;思路闭塞,举止笨拙,什么都做不来,自顾不暇,如何帮人?人过了七十岁,来日无多,我看我是应该颐养天年,像你们学佛的人所说的,把一切都放下。”虽然她的表情显得无奈,但是我看得出她还有“拿得起”的余力,不想她轻言“放下”。
一个没有亲情滋润,没有宗教信仰寄托,不再有事业羁绊的人终日无所事事,这不能说是放下,而是放弃。像这样任由脑筋退化了,思维迟钝了,万一被老人痴呆症缠上,身边又没有亲人关怀,后果不堪设想,我很为她担心。不管她嫌不嫌我絮聒,我不断唠叨,扮演惹人嫌的角色。
不是我危言耸听,我确实看到过一个退下工作岗位后便什么都不做的高级行政人员,不消几年就跌得再也爬不起来。一天,我在医院里遇到坐在轮椅上的她,长时间少出门,滋养得皮白肉嫩,只可惜神情却 呆板得像个木雕泥塑的木偶娃娃;昔日炯炯有神的精明眼神如今涣散得像一池深邃不见底的水,虽然仍有光泽却失去焦点;办事精悍,一向来对人颐指气使的领导人,如今换个角色,任由外劳女佣摆布;趋前与她打招呼,她全无表情地看着我,脸色平静得犹如无知的婴儿。那一刻,我的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酱缸,即为昔日威风凛凛的领导人陷于无助,任人捏弄而悲;也为她已失去意识力,迷糊过日子,即使活得没有尊严也已不再觉得痛苦而庆幸。
人类自诩是万物之灵,殊不知只要脑筋一转不过来,神智不再清醒,就难以保得住灵气。用水作比喻,潺潺流动的水泛出粼粼的水波;停滞不流动的水终难逃得过沦为一潭死水的命运。为保持脑筋灵活就不得不让它时时转动。不轻言放下,何尝不也算是养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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