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May 7, 2012

你熬夜我心疼

                                          
        从报刊读到一句深深撼动我心底深处的民间语录:“不准你熬夜,熬夜很累的懂不懂?你累我会心疼”。虽然这则语录被归类为很霸道的话,在我看来,一点不霸道,倒像是发自妈妈心底的叮咛,尤其像是特为我母女而量身定制的。
        我的小女儿从1997年毕业回国至今,总共服务过两间公司,无论在哪一间公司,她都必须超时工作,赶工时甚至加班到深夜。曾经因为工作到凌晨而住进酒店,第二天一早继续完成工作后才回家休息。她年纪轻轻就得承担那么大的压力,做妈妈的能不心疼吗?
        除了心疼她必须熬夜,睡眠不足之外,我也观察到她除了工作上的交谈,下班后累得没必要就少开口说话,有时真担心累积得久,她会失去与友人沟通的能力;除了每晚进门时逗逗宠物猫,也不见她有其他的消遣,她从中学时代开始就喜欢阅读,如今她的书房里三个书橱的书只成为摆设;晚餐桌上,不论我煮的菜好不好吃,从小就相当挑嘴的她竟然吃得津津有味,我知道她确实饿了。映入眼里的这些生活点滴就像一颗颗打在我心上的小钉子,叫我有难以言喻的痛。当住在对门的侄女告诉我说她辞职了,因为她六点下班时,路上塞车,每晚得到八点才能回到家,这份工作不是人做的。她的诉苦勾起我对女儿的怜悯,如果朝九晚六的工作条件不是人做的,那么我女儿的工作又该是怎样的“人”才能胜任呢?

        有一次我从吉隆坡回槟城,女儿为了接待临时到来的商业伙伴不能送我到机场,她安排每天接她上班的德士司机送我。这位乐天知命的友族老司机告诉我,他九年来接送我的女儿上班,深知她的工作压力有多大。他很感叹今日的年轻人工作太投入,只知为工作拼搏,没有生活情趣,生命没有意义。他一面向我道歉他没法接送我的女儿下班,因为他严守每天傍晚就收工的原则。他也认为女孩子工作到深夜,不但有损健康,路上也不安全,会叫父母担忧。宗教情操赋予老人家生活的智慧,一路上,他谈了很多生命的哲理,只可惜该听这席话的人不在车上。

        我回槟城期间,想到她下班后回到家时夜已深,一身疲劳,还得走过两条街到专为夜猫子开的餐馆买晚餐,心里很不舍也牵挂她的安全,每晚得等到她进了家门,用短讯报平安后我才能放心上床。朋友笑我学佛的人不该再如此攀缘,我也自觉自己是俗人中的至俗,让太多生活琐事盘踞心头,但是妈妈毕竟是妈妈,有哪个妈妈不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有个必须熬夜工作的女儿,叫我如何不心疼?
-------------------------寒梅

Monday, April 30, 2012

双赢与双输

                                   
        灵堂里,兄妹俩伤心欲绝。亲友开解他俩以人死不能复生,劝他们节哀顺变的话就如狠狠掴在他俩脸颊的巴掌,徒然增加两人的罪恶感。

        妈妈做闺女时,在父母的庇荫下是乖巧的女儿;出嫁后是全职的家庭主妇,有丈夫的大翅膀为她挡风遮雨,她默默地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妈妈的上半生不曾踩进过社会的染缸,就像养在屋里的盆栽,不曾经过风吹雨打,爸爸遇车祸丧生的噩耗犹如五雷灌顶,叫妈妈一时慌张得手足无措。家里唯一的支柱倒塌之后,妈妈不得不咬紧牙关,转换角色,坚强地站在前锋,张开双翼护着刚刚进入大学的儿子及还在念中五的女儿。

        一个完全没有谋生技能的女人要带着一对子女在生活线上挣扎,其中的苦楚,岂是不曾身历其境的人所能体会得到?妈妈没读过多少年书,却有一身蛮力。她在结婚旺季里替办喜事的人家洗碗碟;到丧家帮杂务,没有工作的日子,她也不闲着,留在家里替药店折说明纸条、替裁缝店剪线头钉纽扣。只要能力所能胜任的事,她宁可磨损了指头,累痛了一身骨头,从不肯错过赚取生活费的机会,却坚持着把丈夫的车祸赔偿金留为子女升大学的费用,不肯动用一分一毫。更叫子女感动的是她量入为出,生活并不丰腴,却总把最好的食物留给子女,说是他俩正在成长期,需要营养,有了健康的身体,才能读出好成绩,不辜负她的一番苦心。

        子女并没有辜负她,两人先后在大学以荣誉学位报答妈妈茹苦含辛拉拔他们之恩。优越的成绩是幸也是不幸,两兄妹都远离母亲,到大都市谋发展,一年难得回乡几趟。两人在事业上越顺遂,回家看妈妈的次数相应减少。职务上不时需出国公干,两人都不方便把妈妈带在身边。几年来,看到妈妈坚强的一面,兄妹一致认为妈妈已被生活磨练成坚不可摧的女强人,放心的让她留在老家。

        两兄妹有了异性朋友后,私人空间再一轮被分薄,一年里只能在新年回乡看妈妈一回,而且都是来去匆匆。尽管每一次挥别时,看得出妈妈眼里的失落,神情的不舍,但是短暂的年假还有人在等着共度,只好委屈了妈妈。两人不约而同想着与妈妈相处的日子还长,爱情若不及时培养会成遗憾,权衡轻重,妈妈只能让路。趁年纪还轻打拼事业是正经事;追求异性是年轻人的人权,他俩都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两人都心安理得。

        经过十几年繁忙的苦日子的煎熬,老人家忙得没有时间,也没有与人闲聊的兴致。她难得与左邻右舍打交道,谁都体会不到她的日子是否过得寂寞;她不曾申诉过被子女所忽略,没有人知道老人家心里是否有怨。那一天,若不是好奇心重的邻居看到她家的大门一连两天都没关,进去探个究竟,才把一息仅存的老人家送进医院,老人家有可能成为腐尸才被发现。

        整理妈妈的遗物,发现他们每个月给妈妈的供养都原封不动地藏在衣柜底层的饼干盒里,他们这才恍然大悟,节俭的妈妈并不需要太多金钱上的供养。看着妈妈瘦削的遗容,人不会无端端昏迷死去,妈妈去世前必然经过一番与病魔的拉扯。病中的妈妈莫说没人在旁嘘寒问暖,身边连个帮她倒杯热茶煮口饭的人都没有,摧心剖干的痛直袭后知后觉的年轻人,只是,一切已成定局!

        能靠一双手栽培出一双精英,妈妈老怀堪告慰。如果两兄妹懂得及时用孝养的蜜汁滋润妈妈干涩的心田,母慈子孝的双赢局面会羡煞旁人;一时的失算,忽略了亲情也需要养分,落得让母亲在无人陪伴之下孤独上路,两兄妹这一生事业再成功,眷侣再美满,仍不免抱憾终生,双输的局面无法弥补。愿普天下的子女以此为训,理智地夺取双赢,莫待铸成憾事才后悔莫及!
---------------------------寒梅

Sunday, April 15, 2012

六年来的心路历程

                           
        师父希望人人都能牢记先人养育之恩,不为忙碌的生活冲淡了温馨的记忆,鼓励他们用文字记载先人的恩惠以供缅怀昔日的音容,打从2007年起,开始办“清明节追思先人”征文,公开向社会人士邀稿。

        虽然各华文报都不吝拨出版位替我们传达讯息,但是不曾用瞩目版位大力宣传,引起的反应有欠理想,只能靠编委努力地用拉票方式向朋友及朋友的朋友邀稿。在文化界服务的朋友人脉广,她们所交的朋友当中不乏文坛老将,也曾热心接力,助我邀稿,只是,见过大场面的个中高手视这种名堂不够响亮的活动如鸡肋,食之无味而嗤之以鼻;笔锋犀利的专业人士朋友为打拼事业,忙得不可开交,抽不出时间响应,他们爱莫能助;更多的是离动笔的日子太久,早已舞不动笔杆的朋友,他们无能为力,结果,第一年只收到八位作者寄来的十篇作品,接下来几年虽有递增,毕竟称不上踊跃。编委们虽然有些失望,回头想想,诸事因缘生,不能强求,都能坦然视之,但是我们并不轻言放弃。

        在坚守立场,淡泊经营中,三年后,我们终于从所收到的64篇作品中筛选出46篇佳作,结集成《缘会》征文集。这本文集满满地盛着亲子之情,洋溢着对故人的缅怀,更多的是因一时任性招致了子欲养而亲不在之痛的心声,每一篇都情真意挚,都能赚人热泪,校对时我们不禁酸泪盈眶。

        成功出版《缘会》之后,令我们惊奇的是第二年竟然收到来自中国广州、重庆、江苏、浙江、美国夏威夷及东马砂拉越的作者的响应。能将征文扩展过国界,对我们是一种鼓舞。当然,本地作者的响应也是另一剂兴奋剂,推动着我们把那两年内共收到的88篇作品,从中筛选出62篇佳作,再次结集成书,出版《突然》征文集。

        6年来,师父带着编委们默默耕耘。来自外界,值得鼓舞的反应固然令我们雀跃不已;稿源少了,我们仍能安然接受。今年,看到由这些年来护持我们的作者带进北马作家协会的好几位成员以及当中的领导人物加入我们的阵营,用他们的文采丰富了征文的内容,我们带着欢喜心欣然接受这可喜的现象。对这六年来93位作者的奉献,无论他们是专栏作者、资深撰稿人、初次投稿人,甚至一位年仅12岁的小妹妹,我们都一样的感恩不尽,谢谢他们成就了传承华人传统文化的功德。

        颁发结缘品给征文作者的仪式紧接着孝亲报恩法会之后,时间紧凑,护法团的团员分工合作,配合无间。法会一结束,他们马上收经书、移经架、搬拜垫,摆座椅,不消五分钟,一切就绪,动作纯熟得比专业的道具工作人员更加专业。仪式得以顺利进行全赖护法团诸位护法的护持;仪式一结束,护法团团员七手八脚搬走座椅,摆好供合照的椅子,镁光灯中有多少人体会到这群师兄们的付出?另一批幕后护持者在镜头集中在颁结缘品仪式的当儿,早已兵分二路,在会泉学苑楼上安排餐座,布置自助餐,也在餐会中殷勤招待,扮演主人的角色。曾经有位中风而致右手右脚不太灵活的作者受到父亲式的招待,有人扶他,有人帮他拿食物,让他感触良深。在他身后,我致电慰问他的太太时,才知道团员的热诚招待早已在他的心田深植菩提的种子,紧牵他向佛之心,冀望能在百年后把骨灰安置在妙香林海会塔。因缘,就是这么样成熟的!护法们未必是征文作者,但是他们用另一种形式为《追思先人征文》这善举的付出并不逊于撰稿人,是那么令人感动也感激。
-----------------------------寒梅

       

Friday, April 6, 2012

一锅泡参杞子鸡汤勾起我对您无尽的缅怀

          
        清明节又来临,我们兄弟姐妹相约在四月一日上坟,为祖父母扫墓,再到妙香林寺海会塔祭祀爸爸妈妈。
         依惯例,在家里祭祀双亲时,都是由二妹准备祭品,三弟夫妇准备冥镪,我们则各自准备一道菜肴,不会烹煮或人不在槟城的姐妹则合资买糕点、水果及鲜花。无论是爸爸的忌日或清明,我一成不变,都为他炖一锅泡参杞子鸡汤。
        自从爸爸动过摘白内障手术后,我们不让他在晚上开车。从最初由我和三弟轮流带两老出外用晚餐,到后来大弟和二妹加入分担,每当轮到由我带他俩吃饭,我都会替爸爸叫一盅药膳汤。爸爸无饭不欢,没有药膳汤,他会若有所失。妈妈比较挑嘴,带妈妈吃饭,她爱吃鱼头咖喱和娘惹菜,一般上都是三菜一汤,妈妈往生后,爸爸的晚餐变得简单,他只要白饭加上一个小菜和一盅药膳汤,便吃得津津有味。有时给他多添一道菜,他总是限我“谁叫的菜,谁得吃完它。”爸爸最爱的药膳汤除了十全大补汤,他对泡参杞子鸡汤情有独钟。我不会炖十全大补汤,只好委屈爸爸,少了换口味的余地。
        爸爸是位老好人,子女都敢于与他开玩笑。有时候我们故意调侃她,他顶多揉着鼻子笑。由于这样,子女对他更为亲切,与他交谈时很放心、很自在,无需掩饰,没有顾忌,亲子之间很融洽,所以,我们兄弟姐妹的生活字典里,没有“严父”这个名词。
        爸爸是位万能的圣诞阿公,无论男孙、女孙、内孙、外孙,只要遇到没法解决的事,都会向家里的圣诞阿公求助。记得我的大女儿小时候,一天,他与哥哥、表哥们一起吹气球,球爆了,她捡起地上的破胶片,信心满满地说:“不怕,不怕,阿公会替我补好的。”在她的心目中,阿公无所不能!我的子女、侄儿、十妹与幺妹在南澳求学时,爸爸和妈妈去度假,妈妈管膳食,爸爸知道马来西亚的孩子都不精于生活技能,他每天巡视屋子,跑五金店买器材,该换的水管、门锁、篱笆都替他们换好或修补好,还髹上漆,屋子顿时焕然一新。这群在海外读书的子孙对阿公阿嬷特别贴心,回国省亲,从不忘替两老带回到店里特订,专供糖尿病人吃的Macadamia巧克力。
        爸爸是我的护守天神。小时候,我这个蚀本货害妈妈在大家庭里抬不起头,我在家里的处境可想而知;祖母重男轻女,女孙动辄得咎。爸爸孝顺祖母,不敢违迕她;爸爸深爱妈妈,不忍心与她较劲,他只能默默地护着我,替我顶罪挡错;也曾把他吃着的半碗面线递给我。虽然,面线最终还是被祖母抢过去给大弟吃,但是,我对爸爸的感恩至今仍然没有褪色,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将近七十年。
        一锅泡参杞子鸡汤勾起我对爸爸无尽的缅怀,在这凄风苦雨的清明节里,更增惆怅。爸,您在病中常念阿弥陀佛,已皈依三宝,女儿深信您已往生净土,再也无需人间的供养,但是,女儿能做的只是这种随俗的祭祀,聊表对您老人家的感恩戴德。
------------------------寒梅

Thursday, March 29, 2012

福报

                                                         
        受邀出席一个地缘性组织的周年纪念晚会,看她在台上载歌载舞,我真的不敢相信那是我们上个月探访的病人!

        上个月,我刚回到槟城就听朋友传话说她病了。我们结伴去看她,只见她半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观赏连续剧。寒暄过后,问起她的病况,她眉头深锁,抱着个枕头,有气没力地述说她去年生“蛇”的后遗症。她说病虽然痊愈了,但是痛随时来袭。那种深入骨髓的痛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只要她坐得久,痛就像闹钟,提醒她必须躺下来休息,所以什么事都不能做。谈着谈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然只能用手势表示她再也支撑不下。她的三姐急忙趋前,扶她卧下。看她病得果然不轻,我们纷纷掏钱给她看病才起身告辞。

        晚会主办人见我全神贯注看她在舞台上的表演,误以为我对节目兴趣浓厚,滔滔地告诉我当晚的节目经过整整两个月密集排演,能上台的演员没有一个不是演技纯熟。这位精明的女强人一向来做事一丝不苟,我相信她讲的每句话,却让我对这位歌声嘹亮,在台上扭腰摆臀的朋友疑窦重重-----上个月,她病得不能久坐,说话有气没力的时候不正巧是她们紧锣密鼓在练歌舞的时期吗?报名参与那一刻她怎么能确定上台表演这一刻病痛不会来袭?

        我们常说这位朋友很有福报,却没有人羡慕过她的福报。她是三男四女大家庭的幺女,幼年失祜,母亲在她念小学时患肺病,在那时,肺痨病是不治之症,临终托孤,由大姐抚养她长大。

        姐夫开餐馆,她从小到大三餐不乏美味,养成她挑食的习惯;餐馆里有专人烹饪,她从少女时代就不曾动过刀拿过个锅,双手不沾阳春水。上课时对功课没多大兴趣,却有美好嗓子,独爱唱歌与跳舞。毕业考试成绩不太理想,找工作时不是她嫌工作没出息就是老板嫌她不够资格,最终以教补习赚零用钱及打发时间。

        当她在歌咏队里找到志同道合的另一半时,家人与朋友都送上祝福。谁知对理家一窍不通的主妇令先生太失望,她不会上巴刹,也不会做家务,先生买鱼回来,她就直往镬里送。没清除内脏没去鳞的鱼经热油一炸,嘴张开,鳍与全身的鳞都喊立正。她告诉我们这些生活趣事时,笑得泪都流出来,我们也笑成一团,就只有她的先生笑不出来。蜜月过后生活不再甜蜜,短暂的婚姻结束后,她再度由大姐供养三餐,也回收外甥女的旧衣。说是旧衣其实还很新,而且都是名牌货。她的生活依然逍遥自在,内心世界就不得而知。

        佛教谈因果,我们对佛理的认识还很皮毛,只知用种善因结善果的逻辑推理,都认为她前世必然是个大善人,广结善缘种福田积福德,所以这一世身边不乏心甘情愿为她付出的人。大姐无怨无悔供养她整四十年,债还清了功成身退,下半段由二姐三姐轮流接班报恩;先生与她缘尽时留给她一栋屋子让她收房租养老。从外表看,她的生活悠游自在。但是终其一生光耗福不造福,即使前生积有再大的福德,终有耗尽的一天,不是件可喜的事。撇开宗教角度不谈,从她的处境,在劳碌命如我的眼里看,我宁可自己种瓜自己收成,虽然辛苦一些却活得有尊严。
---------------------------------寒梅

Tuesday, March 20, 2012

哀悼八妹曾桂娥

         要把 十五个子女,十三个小家庭拢在一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我的父母成功地做到了。虽然,妈妈并没有把爱均匀地施在每一个女儿身上,但是她成功地灌输手足间互相关爱的教育理念,从而把我们兄弟姐妹及各自的家人牢牢地箍在一起。

        十一个姐妹当中,四妹、五妹、八妹与九妹都由三舅母带大,除了九妹过继给三舅母,其他三人到学龄时就回父母的家。不在妈妈身边长大的孩子毕竟有隔膜,妈妈对她们的爱有逊色,但兄姐对她们却多了一分怜惜

        八妹是三人中最幸运的一个,四舅夫妇疼她比自己的子女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四舅的遗嘱里,她还是唯一亲生子女以外的遗产继承人!为了怕她在妈妈身边会得到不公平的待遇,四舅每个星期五下班后就来带八妹到外祖家,星期天傍晚才送她回来。离去之前,还掏出袋里的银角,悉数放进八妹的衣袋。八妹在爸妈的养育、三舅母的慈爱及四舅夫妇无微不至的庇护下快乐地成长。

        八妹天生开朗的性格让她不论是在家里、在校中,甚至长大后在职场上人缘都很好。她在中学毕业后到Penang Medical Centre当护士。医院里的同事,甚至病人都被她爽朗的笑声、坦率的言谈与热心助人的工作态度所感染。当时医院里出名严厉的护士长多次在病人出院后犹回来痴缠时护着她,帮她解围,对她爱护有加。

        她通过医院,申请到英国Leeds受训成为合格护士。学成后,她留在英国工作,直到先夫患心脏病住院,她才回国,到PMC工作以方便照顾先夫。先夫往生后,她申请到澳洲,在悉尼Royal Prince Alfred医院服务,并在悉尼大学修获Bachelor of Nursing学位。

        八妹工作态度认真,她竭尽所能,毫无保留地把护理技能传授给她属下的护士及实习的年轻医生,尤其插针及输血,他们都有高水准的工作表现。在她病发住院时,就是这一群当年的学生给她最好的服务,也在多方面给她提供各方面的方便。他们敬她爱她,可以从她住院求医时,上班前下班后都到她的病房里问候、陪她闲聊看出一斑。

        爸爸妈妈虽然都是道教徒,他们给子女绝对的宗教自由权,所以,八妹初到Leeds时,为了在人地生疏的地方找寻精神寄托,就受洗进教。从那时开始,她开口闭口说My Lord。每一回先夫把信件交给我时,如果说的是“来,看看My Lord说什么?”就知道是八妹的来信。她移居悉尼后,在North Shore Christian Centre非常活跃,带动各种活动。同时每六个月举办一次食物义卖会(Global Café),筹钱充传教活动基金。那是八妹夫妇的重头戏,八妹包的各类粽子、咖喱角、沙爹,订单源源不绝。八妹夫是她的好帮手,妇唱夫随,他俩曾因创了连续十三小时不眠不休裹粽子的记录成为佳话。他们家里烹饪器材应有尽有,每年回国省亲,八妹夫必定陪她到厨司用具专卖店物色所需的烹饪用具、蒸锅、中秋月饼饼模、包装咖喱角用的封袋器等。肯出钱出力为教会办活动筹经费,造福社群,精神可嘉;意识到努力没有白费,他夫妇俩越做越有精神,心灵深感富足,利人利己,值得表扬。

        从一九八六年(先夫往生后)至二零零零年(八妹出嫁前)那十四年里,每年学校放长假,我到南澳探看孩子,八妹总比我早一天到我儿子的家。相聚的两个星期里,她带着我到处去,这期间也曾闹了不少笑话:她做印度煎饼(Roti Chanai)不成功,烘成“印度烘饼”,回悉尼后,每天与我通电话 ,不忘问我Roti Chanai烘成的饼吃完了吗?她带我到Norlanga,回程时,为看景色抢着坐火车的前车厢,结果摆了乌龙,没意识到火车不能转回头,回程时,前车厢竟然是最后的车厢,两个傻女人跑得气喘吁吁,却什么都看不到,不禁大笑自己有多笨!此外我俩因为口味不同,对东西的评价不一样而互相揶揄,个中情趣无穷,如今只能从我的稿集里去追踪。

        八妹在二零零八年正月检查出患上乳癌。割除癌细胞,经过电疗及化疗后,她复原得很快,神采奕奕,脸色红润,她复出教会活动,再度为Global Café 义卖筹款助推动各种活动,造福社群。第二年,她陪八妹夫回国省亲,足迹遍及槟城、沙巴及深圳;过后又带我母女及四弟一家人到纽西兰自助旅行。谁知在隔年五月,癌症复发,来势汹汹,经十三个月拉锯战后,在去年八月廿一日凌晨缴械,结束她五十二年的人生旅程,雁阵折翼,呜呼哀哉!

        五十二岁,生命还璀璨的时候,你就提早陨落,八妹,你可知道:医院因你的离去,失去了一位尽责的员工;教会因你的早逝,失去了一把强劲的推手;朋友因你的离去,少了笑声与爱语;家人因你的早逝,团圆桌上永远缺个口,那种痛,没有抚慰之处,我只能用文字致意,表达对你无限的哀悼。
------------------------寒梅
(本文为响应2012年度妙香林寺《清明节追思征文》之作,妙香林寺举办《清明节追思征文》欢迎各界从即日起至四月三日踊跃赐稿。来稿请寄至妙香林寺,503Hill Railway Road 11500, Penang
       
     
       

Thursday, March 15, 2012

文字污染

                                                   
        学生好不容易才等到被派遣出差中国的机会,她满怀期待,以为凭华校生的语文能力,她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在中国必然比另两位不谙华文的同行同事占优势,谁知却败兴而归。她在电话里向我诉苦,说她败在习惯性的满口大杂烩的华语,结果在中国出了丑,表示很后悔当年的任性。

        在我的教学生涯中,我分别在国民及国民型中学教过华文,相比之下,我感觉到在国民型中学的学生学华文的热诚不及国民中学。国民中学一星期只有三节华文课,每节四十分钟,是同级合班上课,称之为POLPupils’ Own Language)。上这一课时,源自华校的学生上华文课;巫裔学生上宗教课;印裔学生则自修。学生换班时至少浪费了三五分钟,上课时间就这么七折八扣之下,少得可怜。会考班的学生必须与华校考生参加相同的考试,所以我们上课时分秒必争,学生都很认真听讲。当我成功申请转到国民型中学时,每星期有六节华文课,满以为可以教得更加淋漓尽致,谁知情形却令我有点失望。

        除了靠人事关系进入董事班的中一生,能被教育局分配到国民型中学的学生一般上在小六的检定考试成绩都不错,所以,她们比国民中学的学生有自信,也比较有个性,老师的话虽然还是听从,但阳奉阴违的也不少。

          当时槟城有几位才子型的年轻专栏作家,用了好多俚俗语文代替正规华文,与措词一板一眼的正统华文相形之下,别树一帜的作风显得活泼,吊读者的胃口。虽然是严重染污了中华文字,但是,他们的文笔泼辣,内容切入生活,文章风靡一时。追读他们的专栏的学生深受影响,随着偶像的作风,“没奈何”写成“无法度”、“这样”写成“酱”、“很吃力”写成 4896、“神庙”写成“红公间”“出席宴会”则是“吃桌”等等不一而足,叫老师修改她们的作业时不知要如何下手。饶是老师如何苦劝,过分自信的学生总相信文学是活的,一旦困在辞汇的牢笼,文字就显得呆板、迂腐、失去美感,所以,一意孤行的学生仍然不少。虽然学生并不笨,她们也知道这类用词绝对过不了会考的大关,作作业时措词用字稍微收敛,但在口语上,依然是满口染污的华语。

        除此之外,三语并用的情况也很普遍。记得有一天我正在上课,有个学长到来传递讯息,对班上的学生说:“Recess过后,大家请到dewan。有perhimpunan  。”这种杂拌式的话何止在华校中听得到,广播电台及电视台播报新闻,议员及部长级的人马发言时,不也是时而英语,一忽儿转为国语,只是我国国人听得多了,早已见惯不怪,听觉与意识力能自动调整。我的学生在中国的同事脑筋可转不过来,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加以她 习惯成自然,工作报告里充斥槟城方言式的华文,被当成行文不通兼写错别字。结果,她在说与写都不及格!原想在同行的同事面前卖乖,谁知做了狗熊出了丑,还被当地同事冠以不太好听的绰号,才后悔不迭当年不听劝。

        保持语文的纯正度,人人有责。在校中,老师们都坚持学生说与写正规的语文;也强调华、英、国语应该分明而不是混合着用;更不鼓励学生用方言染污了华语。从我的学生的遭遇,我们看出单方面的努力收效并不彰显,还需各类传媒的合作。离校多年后,环境的影响力胜于老师的教导,被染污得面目全非的华语不但抹煞了师长教课时的一片苦心,学生本身因而吃了大亏才是罪过!
------------------------------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