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April 11, 2013

我妈妈教的

                                                              
        妹妹不小心踢到凳子,抱着脚雪雪呼痛。我一面给她做冰敷,一面告诉她一件令我俩发噱的往事。多年前一天傍晚,我下车时被车门反弹击中额头,敲起了一个大包包,痛得我天旋地转。我赶忙用手帕包一团热饭,按在肿胀之处。不久,肿消了,却留下凝血的痕迹。
        恰巧遇到爸爸妈妈生前的主治医生,他好奇地问我额头的伤痕是怎样造成的?也问我当时如何处理?我据实告诉他。他听我说用热饭团消肿,用专业的口吻问我:“ 撞伤了应该用冰敷,是谁教你用热饭团消肿的?”我回答说:“是我妈妈教我的。”那果然是我们小时候妈妈教我们的急救法,所以我答得那么理所当然。
        回头看今日的社会,学校领导人对学生的言谈行止看不顺眼,动辄叫华裔学生回中国,叫印裔学生回印度。身为一校之长,就算没有念过心理学,至少也应该对种族课题敏感度有所感受。何况学校里有学生的国籍记录,他不会不知道校中的华、印裔学生都是马来西亚的公民,马来西亚是他们的国家,要他们到中国、到印度去干嘛?处理多元种族的问题如此无知,还配当一校的领导人吗?情绪一激动,不合身份的话脱口而出,而且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不就在显示他在潜意识里把他“妈妈”教的那套理论说出来?校长的妈妈未必在教育界服务,不大有可能在这方面影响她的孩子。所谓的“妈妈”,指的是他所受的教育环境。成人受到立场偏颇的教育理论耳濡目染,就好比孩子在专制、独裁的妈妈身教、言教之下受熏陶,最终铸塑出的是唯我独尊,逆我者亡的劣根性。
        前阵子社会最爆热话题聚焦在一个大学生论坛中主持人跋扈的态度。心中眼里只许自己大放厥词,压制他人发言权的主持人抢过麦克风,连连要人“听”她说,那副专横霸道的态度不就与半世纪前,对着子女吼:“你有两个耳朵,只有一张嘴,只能听,不许多说”的妈妈同出一辙吗?看来那个培植她的“妈妈”未免太落伍!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谁还会接受这种专横的压制?就算你对着三岁的孩子说他有两个耳朵,只有一张嘴,只能听你说,不许发表意见,他也会反驳你自己何尝不也是有两个耳朵,只有一张嘴,凭什么只听你说?在人人对着那个跋扈的主持人喊打之际,我倒是同情那只过街老鼠被她的“妈妈”害惨了,将一堆歪理塞进她的脑袋,害得她不但威风尽失,背后的撑腰人还因避嫌而与她划清界限。今后能否保得住宝座犹是个未知数,怎不令她忧心忡忡?前路茫茫,吉凶难卜,呜呼哀哉!
        在这个莫辨是非黑白,但见群妖乱舞的时代,时不时会冒出个乱丢石头的顽童、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老懵懂、血口喷人的恶霸、肉麻当有趣的混混,在玩下三滥游戏。这一切的一切,要怪只能怪他们的“妈妈”教导无方,为老不尊,教坏子孙!


     
     

Wednesday, April 3, 2013

海会塔前修忍辱

                                              
        清明节期间,我每天早上八点半就在海会塔前当义工,负责为到来报名参与孝亲报恩法会者登记及写牌位。这是一件有趣却又时而难堪的工作。
        曾经有人在报名时抱怨我们不允许她祭拜后烧冥钞,害得她的弟弟在冥间没钱用,逼得向大耳窿借钱,如今为逃避大耳窿追债,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她说她曾通过灵媒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找不到。弟弟不见了,要向何方请他来享用祭品?他身上没钱,岂非要挨饿?她将一股怨气出在工作人员身上,要我确定超度能帮她找回在冥间的弟弟。把阳居生活方式硬套在已往生了的人身上,让大耳窿的劣行延伸到冥间,不知道是迷信或是在无理取闹?
        为了节能减碳,法会登记处的工作人员被指示把要超度的名字开在一张收据,莲位则各自分开。有个女士听我解释减少浪费资源以挽救地球就光火,她叉着腰,凶巴巴地指着我说:“你怎么证明浪费纸张会促成天灾?只有你才敢这么说!”我不是环境研究专家,手上没有具说服力的数据,对着那个有理说不清的女人,我无言以对,任由她泼妇骂街式的怒吼。
        一天,几个男女站在我的面前,当中有人问我他要同时超度三个人,行吗?我请他把要超度的那三个名字写给我,开收据时,我慎重其事地问他这三个人还在吗?有此一问,只因法会有诵经做法事,超荐亡者脱离六道轮回的超度法会与为在生者消灾祈福的药师法会。谁知我的话触犯了他的忌讳,他暴跳如雷地责怪道:“我们三人就站在你面前,会是死人吗?”是他亲口说要“超度”的,如果还是活着的人,要如何“超度”?谢天谢地我在开收据之前弄清楚他所要“超度”的人还活生生站在我的面前,没有鲁莽地写上“已故”两个字,否则可能还得用“金花大烛”向他请罪才能摆平!
        无论是清明节或是盂兰盆节,很多到来祭祀的后人对祭品都有禁忌。祭拜后,不但留下还点燃着的香烛,连祭品都弃在桌上,必须劳动义工为他们收拾残局。为了腾出桌子供使用,在海会塔内服务的义工一看到没有人在场的桌子就清理干净,把被弃的祭品送到回收处以便送到安老院之类的福利组织。不时会有不理会塔内的告示,上了香后就走开的孝子贤孙回来收拾祭品时,发现祭品不见了,冲到服务台,弄清缘由后,明知自己没有守在旁引致的误会,依然心有不甘,丢下不屑的眼神、刺耳的辱人言辞,才扬长而去。不能忍辱,在这里能待得下吗?
        六波罗蜜(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及般若)中,忍辱度嗔恚。要用欢喜心平白无故受人责怪不是一件容易忍受的事,每年两次在海会塔前修忍辱,我有时不免还是会升起懊恼心。回头一想,活到这把年纪,修忍辱的机缘已不多,能趁当义工时挫一挫自己的傲骨也可算是另一类的修行,才能吞得下这口气。
       

Tuesday, March 26, 2013

家婆与媳妇

                                    
        农历新年期间,与老同学通过电话拜年, 发觉她的情绪相当低落。果然听到她话题一转,感叹今日的家婆不易当。原来她三个媳妇中,强势的媳妇不但与妯娌难相处,连家婆也不看在眼里弱势的媳妇处处居下风,心里委屈,气往家婆身上发泄,怪老人家处事不公平,纵容得大嫂欺人太甚。
        这位同学生性懦弱,遇事宁愿居挨打地位,从少女时代就是个乖女孩。离校后投入杏坛,任由当校长的夫婿把校长的权威伸展到家里,她也都逆来顺受。夫婿对年纪轻轻就守寡的妈妈极尽孝道,她哑忍着家姑无理地百般挑剔。老人家有病,她放学回到家,就忙着改卷子、带孩子、为病人把尿把屎, 家里的佣人过得比她还轻松,却从没听过她发出一句怨言。夫妇生活本来就像扯橡皮筋,一方拉得紧,只要另一方肯放松,橡皮筋虽然偶尔紧绷绷,终究无损。半个世纪的婚姻就在她忍让之下,无风无浪。
        四个子女受爸爸的影响多过她,她不但不以为意,还依赖有点霸道的子女呵护她,快乐地做个受庇护的幸福妈妈。谁知子女成家后,她这个在家里没有发言权的老妈妈就左右不是人。大儿子长袖善舞,置豪宅,买大汽车后,大媳妇妻凭夫贵,更见盛气凌人,即使回家,进门也没跟她打个招呼;打电话回家,遇上她接电话,也只叫家翁来听电话,视她如无物。
        当年做媳妇时处处忍气吞声;如今做人家姑,情形没见改善。乐天的她还说如果一个人受委屈能换来一家人安乐,还算值得,就这么忍了几年,直到今年除夕,一家人围坐着等大儿子一家人吃团圆饭,大媳妇一个电话“我们在家团圆,不来了!”就像计时炸弹引爆,丈夫暴跳如雷,其他儿子媳妇也跳脚,矛头却都指向她,怪她没把大哥大嫂教好,算什么为人师表?
        对这个满肚子苦水的同学的申诉,我只是静静地听。每一句安慰的话都只会增加她的委屈感,是在伤口上撒盐,会弄巧反拙。
       我注意到婆媳之间的关系仿佛有个定律:恶家姑总遇上温顺的媳妇;反过来,通情达理的家姑往往被难缠的媳妇所为难。我家有个世交哥哥,太太非常贤良,侍候翁姑也极尽孝道。但是,只要丈夫冒犯到老人家,罪名总不离是太太告的枕头状。家姑定罪名,家翁默许,见她没有申辩,更一口咬定事实果然如此。家姑拿起抹桌布往她的嘴里塞,好教她以后别在丈夫耳边嚼舌头。恶心的抹桌布、莫须有的罪名,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为了息事宁人,为了不让夫婿难做人,她除了含着眼泪喊冤,也不曾见有任何反弹。虽然恶家姑事后明知错怪了她,却不见有一丝一毫的歉意。事情传开后,她的贤名远播,恶家姑凶恶如故,谁能奈得她何?
        有位同学的二妈对媳妇从来不假辞色,是出了名的恶家姑。她大嫂在二妈无理为难时对她说:“妈,我尊敬您,也在尽媳妇的天职。不过,如果您希望我在您年老时怎样疼您、爱您,请您现在就怎样的疼我、爱我。好吗?” 弦外之音提醒年纪已不小的二妈,她才比较收敛,家里被二妈欺压的晚辈都大快人心。看似浅白,其实耐人寻味的话足以供受委屈的媳妇们参考。
        两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借一个男人为助缘而成为婆媳。懂得惜缘,晚辈尊敬长辈;长辈疼爱晚辈,家里人人如沐春风;恣意凭权势欺凌人,落得别人痛苦,自己怄气,最难堪的是夹在这两个女人之间的男人,试问两个深爱着他的女人于心何忍?
      

Monday, March 18, 2013

洋名与崇洋媚外


                                      
        随着眼力不胜,我阅读书报已没法尽兴。每天翻开报纸,重要新闻约略看过,其他的新闻报导,好多都是只读标题或选择性地读,沧海遗珠,在所难免。
      《星洲日报》沟通平台辩得沸沸扬扬,争辩有关取洋名的篇章,我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阅读。不记得到底经过几个月了,还断断续续读到有人在争论这话题,有的甚至越扯越远,意气用事多过就事论事。直到本月十六日,才见编辑喊停,为这个话题打上句号。一个与人品、相貌、成败无关痛痒的符号竟然掀起波浪滔滔,人性何其执著,我忍不住也在自己的园地里凑一脚,充当完结篇。
     我本身就有个不知该不该算是洋名的名,(只能用洋文书写的名,该算是洋名吧?)。这个名还堂堂正正地排在我真正名字的前头呢!由于我是在五月出世,我的名字前面竟然没来由地多了一个May字。到了学龄,报的却是爸爸妈妈心目中认可的中文名,那也是我在柑仔园修道院华校从小一沿用到高三的名字。后来申办身份证,May依然出现在我的身份证,只是,在我们那个年代,报生纸与身份证都由妈妈保管,所以,我一直没发现名字前的那个洋名。直到我申请进入语文学院时,才发现我的高中毕业文凭的名字与身份证的名字不符合,学校的毕业文凭及会考文凭都不受承认,须由爸爸宣誓,证明两个不同名字属同一个人。从那时起,May这个名就一直跟着我,由不得我选择。
        无论是到英国或澳洲探访孩子,他们的外籍上司、同事及同学对我的称呼一律是 MayAunty May,虽然他们都知道我的原名及姓氏。南澳的朋友哈门夫妇与我的交情很深,他俩原本是我的十妹及幺妹受洗进天主教时的教父教母,与我们一家人都很熟,知道我是曾家的女儿,也知道我的原名,但是直到哈门老太太往生,她从没有一次称呼过我的原名;老先生不论是见面或来信,也都称我为May。亲家夫妇也是如此(我的亲家是苏格兰裔澳洲人)。我明白要外国人称我的中文名字,会很拗口,无需为难人,反正我知道他们称呼的人是我就行了。既然心里从没因为被称为May而觉得高人一等,何来矮化?何曾有过一丝一毫崇洋媚外的心态?
        年纪越大,被称为May的次数越多,只因为到医院问诊,挂号处要的是身份证上的名字。护士叫名时,从没听过她们叫我的全名,总是称我为May  Chan。请问有必要到医院崇谁媚谁吗?此外,申请护照、买机票,身份证是必备的证件,不MayMay,行吗?如今爸爸已往生了,胆敢擅自舍弃了身份证上的May,将来申请死亡证书时,呈报的中文名字与身份证名字不符,谁能帮我宣誓?下不了葬,怎么办?
        几何学教我们:每一个点各有360度,每一件事也因为各有因缘而有不同的造因,不能一概而论,取洋名的看法,何尝不也是如此?如果鲁莽地用一支竹竿打翻一船人,自己也难以避免会随之被打下水,希望固执地坚持己见的人平心静气,三思之后才下笔!


       

Tuesday, March 12, 2013

迟来的感恩

                               
        观赏《水返脚的春天》,儿时的噩梦一幕幕历历展现眼帘,自怜心油然而生。
        主角周静芬童年的遭遇是那么的熟悉:年纪小小就得在放学后扛起家务,矮小的身躯在煮饭菜时,还得站在小木凳上操作。无论多么卖力,总是动辄得咎,更难堪的是每天面对妈妈的冷脸子。所不同的是静芬虽然也像我一样怕妈妈,我甚至在妈妈冷不防叫我的名字时都会吓一跳,但是她生性乐观,总从正面看待母女情,即使受到刁难,还口口声声在感恩她的养母养育之恩;我却是在暗自怨自己投错胎,害妈妈在大家庭里抬不起头,自己才会落得如此命苦,在情操上,我远远不及静芬高超。
        随着剧情的进展 ,看到静芬的养母即使做矿工收入不多,也要送她进学堂;看静芬如何在养母严峻的调教之下,成为一个知书达理,乖巧温顺,有素质的少女;在她相亲时,养母既力争女儿的幸福却不忘再三叮咛,教导她做贤淑媳妇赢取夫家上下的疼爱,那一份为母者的内心挣扎再一次触动了我的心。用客观的角度看剧情,我体会到隐藏在严峻的教养背后散发出来的母爱,嗔怨心顿时释然。
        我出生在一个极端重男轻女的封建大家庭里,从祖母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女儿倒插着都能养得活”就可见一斑。此外,家人深信风水主宰着人一生的成败,教育可以靠边站。妈妈可不信这一套,她坚持要她的子女都受教育,所以,家庭里只有我们这一房的女儿有机会受比较高深的教育。即使在爸爸生意失败,家境窘迫时,妈妈宁可一家人省吃俭用,甚至典当她的嫁妆给我们缴学费,也不让我们辍学。今天,我们十五个兄弟姐妹各自在自己的领域里有成就,都拜妈妈的远见所赐,妈妈培育的恩惠岂容抹煞?
        远至我离家到语文学院受训之前,我一直不敢亲近妈妈,相比校中的修女对我蔼然可亲的态度,我心中眼里都是约翰修女的教诲,总认为自己的性格、人生观、待人处事之道都是在修女熏陶之下铸塑出来,一直只知感恩修女教育我成材。直到读到粗心的妈妈把幼儿留在车上或锁在家里,终致闹出意外的新闻,我才惊醒到是妈妈一再强调抚育幼儿的安全法则,教我们该如何保护家里的幼儿;看到家庭主妇在佣人离去后不知所措,我庆幸妈妈教导我持家之道;看到浪费无度的男女在家庭经济陷入困境时六神无主,摸不到由奢入俭的途径,我感恩妈妈从小养成我们节俭惜福的习惯。妈妈要她的女儿都能进得厨房出得厅堂,所以,她对女儿的要求出奇的严谨,态度非常严峻,她在潜移默化中成功地将做人的大道理灌输给她的子女。
        当年慑于妈妈的威严,我只知躲避,不曾去深入探讨,一直让迷雾隔开我们母女;我成长后,妈妈对我的信赖犹过于其他子女,我已无须去探索我们母女间曾经有过的隔阂。《水返脚的春天》掀开妈妈严厉脸孔后面细腻的心思,也在我的心湖里泛起这份迟来的感恩,让我领悟到人在迷误中看不清真相,凡不该鲁莽下定论。
       对修女的教诲,我依然感恩不尽;在我的心坎里,我更要感恩妈妈这位专程来培训我待人处世的菩萨!
(本文是响应槟城妙香林寺“清明节追思征文”之作,欢迎有缘人踊跃投稿,来稿请在44日之前寄妙香林寺,503Hill Railway Road 11500Penang。(请写明“清明节追思征文负责人收”),传真至04-8283320,或电邮qm_zhengwen@yahoo.com。妙香林寺将于47日以结缘品与作者结缘。)

Tuesday, March 5, 2013

幸亏我还有一个家

        自从三年前到国外出差,住宿酒店时目睹有人跳楼,女郎过分惊吓,导致精神出状况,再也经不得一丁点刺激每一回不堪妈妈唠叨两句,她便显得焦虑不安,家里于是掀起惊风骇浪,闹得鸡犬不宁。每一次吵吵闹闹,都以赶妈妈出门为句点。
        想当年,老爸与老妈省吃俭用,栽培三个女儿成人。为了供这个小女儿升大学,他俩甚至变卖了栖身的组屋。女儿在职场上一帆风顺,贷款安置安乐窝孝养父母时,两老原以为这一生已苦尽甘来,晚年生活无忧而老怀告慰。谁料到好景不长,唯一有能力回馈父母的女儿竟因为难以预料的业障,动辄开口赶妈妈出门,怎不叫人感叹人事无常,养儿防老这条孝道路上随时会出现障碍,难以预测。
        看到老妈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着自己年纪已老大,再也无力从头做起,不得不硬吞下为人母的尊严,死皮赖脸任赶不走。再说,她也放心不下这个不懂做家务,精神又不平稳的女儿单独居住;老爸爸则一脸尴尬,在一旁无奈地不断搓手。听的人都为他俩感到心酸,却又碍于他人家事不便插手,只能劝他们到檀香寺爱心辅导中心或Befriender去寻求辅导
        常听人说,要退休生活有保障,最基本的是经济上要有储蓄与房子;精神寄托上要有老伴与老友。这一对老爸爸老妈妈不缺老伴与老友,只是,中下阶层人家,养儿育女已经不易,手上哪还有多余的钱?为筹女儿的教育费而毁了家,离开了女儿的家,何处是栖身之所?为了维护自尊心,他们再苦也不愿求助于社会福利部,老友与老邻居没能提供实质的协助,晚景堪怜呵!
        他们的窘境倒是提醒了倾全力培育子女的父母,必须为自己留一个后退的立脚处。一位在场的朋友有感而发,说出他的境遇:这个家有两对子女,凑成两个“好”字的家庭其实并不好。他说与子女空间距离不是问题,两代的生活习惯与思维的差距才是肇因!
        两个媳妇相夫教子做得还算中规中矩,却都一致认为与家翁家婆生活在同屋檐下是古书里的模式,她们有一千一百个理由不欢迎从槟城到访的两老长期停留。冷言冷语听得多,两个老人再迟钝也有所醒觉,退回蜗居后,宁可借电话传亲情,也少再登门。洋女婿的生活方式他们难以接受,小女婿不满他娶亲离去时,太太家人在车子后泼水,十几年来一直耿耿于怀。“既然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如何能回收?”固执的念头割舍了亲情,再多的解释都是多余。老人很认命,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幸亏我还有一个家,可以让我歇下脚舔伤口!”
        “幸亏我还有一个家,可以让我歇下脚舔伤口”,发自辛劳一生的父亲心底深处的话,像洪钟,震得在场人人耳膜发麻;像利刃,割得人人心口血淋淋;像蒺藜,塞得人人喉头发痛!


Tuesday, February 26, 2013

晚境

                              
        年初一,自助餐结束后,收拾停当,我带着两个女儿到安养院访问一位亲戚。这已是这位亲戚第三次住进不同的安养院,却是第一次在安养院里过新年。
        一路上,大女儿心情沉重,不明白为何有两个女儿的老妈妈,在本该是一家人团圆的农历新年里,必需孤零零地留在安养院;也很感叹由于家族里有个Nenek  的代言人以妖言惑众,引得人人自危,怀疑他人会在食物里下蛊(详情见18-10-2012Nenek 的后裔》) ,让我有所顾忌,每一回去探她,宁可递个红包给她,也不给她带食物,即使这时家里自助餐还剩下不少美食,也不愿带去与投诉安养院伙食难以下咽的她分享。
        这位亲戚年轻时与夫婿俩胼手胝足带大两个女儿,是一对尽责的好父母,虽然受的教育不多却相当有远见。他们看得出女儿不是读书的料,并不勉强她们在学业上求深造,只让她俩掌握能借以谋生的技艺。在四十多年前,能为女儿做这种安排,他们可算是很有见地的家长!
        两个女儿不负所望,各自在授艺的领域里有相当好的业绩。这一向来,家道小康,一家人生活无忧,唯一不足的是人丁稀少,丈夫往生后,小女儿有了自己的家庭,老人家与大女儿相依为命。她有病痛,大女儿必须工作,根本拨不出时间为病人准备饮食、服侍病人起居,在分身乏术之下,即使是在农历新年里,也只能横下心让妈妈在安养院里过年,那是多么无奈的事!。
        我国社会福利还算周全,就独忽视了乐龄人士的安养福利。安养院虽然林立,但是,少了福利部的监督,不是管理欠佳、职员态度不友善,就是伙食乏善可陈。如果人手不够的家庭里有病人需要护理,的确是棘手的问题!
         我到安养院探访亲友或同学时,就曾看到在男女病人排排睡的大厅里,服务员在为男病人抹身、给女病人小便,都没用布屏遮掩,无视病人的尊严,也让在旁的访客尴尬。身为访客,我们的抗议起不了作用,我只希望病人的子女亲眼目睹这种令他们心疼的一幕,为维护他们至亲的尊严作吼!
        东方文化注重向上孝养父母,向下养育子女 ,与西方人的亲子观念不同。西方人只视养育子女为父母的责任,却把服侍父母终老的重任丢给国家社会福利部去做。也许就基于这个缘故,西方国家比较重视安养老人的设施。
        我不曾真正考察,不过,据我所知,在南澳,中产阶级的老年人一旦失去自理的能力,一般上都选择住进安老村(Retirement  Village)。记得澳籍朋友哈门夫妇曾带我去看他们心目中的安老村,只见村里老人各有自己的门户,管理层负责卫生打理、准备伙食、接送寻医,还为老人安排娱乐与社交。设备较为周全的,村口还有守卫把关,确保老人的安全。老人住宿其中,就像乐龄寄宿生一般,不必为生活琐事烦心、无需担忧出入交通不便、有年龄相若的人为伴,晚境不再寂寞,是名副其实的安养。
        随着年纪老大,我对老人问题越见敏感,眼见身边有多位独身的朋友,联想到他们有病有痛,不能自理时,问题就会浮现了,兔死狐悲,心里不免也戚戚然。妈妈生前常说人怕老不怕穷,只要年轻力壮,再穷也有办法活下去;人老力衰,即使拥有财富,病痛时,财物没法端茶递饭,不能嘘寒问暖纾减病苦。看来生老病死四苦当中,老与病才是真的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