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November 6, 2013

人事几番新



                                  
        上一回到阿德莱特已是五年前的事,故地重游,亲人旧雨别来虽无恙,人事却已几番新,令人不胜唏嘘。
        尽管外国人在礼貌上,出门依然西装领带,穿戴得整整齐齐,见人总是一脸亲切和蔼的笑容,但是,一眼就能看出哈门老先生苍老得多了,神情有点落寞,谈吐也不复往昔的幽默诙谐。老太太往生后,他卖去旧居,住进安老村。在那里,他无需再为收拾房子、打理庭院而操心;伙食由专门店按时送到;安老村为老人安排丰富的消遣节目;同一个村里还住着多位他夫妇相熟的教友,生活并不寂寞,该是失去厮守半个世纪的老伴叫老先生心境落寞吧。
        鸳鸯不能相伴到老本来就是件憾事,老来无依更令他彷徨,自尊心奇强的老人家被情势所迫,不得不舍弃他夫妇引以为傲的旧巢,融入安老村群居的生活方式,是很无奈的事,以致仍然带笑的容颜下隐隐浮现黯然神伤的失落。无论是对老伴眷恋之情,或是对旧巢不舍之情,都在煎熬着他老人家。“情”这个字,能赋人予生机,却也挺折腾人哪!。
        因炒股票而陷入经济困境,没法过奢华生活而隐避不肯见人的朋友不肯接受我邀请聚餐,只在电话中与我交谈。媳妇告诉我她近期因为生活难以自理,前夫子女收回豪宅,安排她住进安老村,去年底给她送圣诞礼物时,发现她的行动有些不便,却坚持不愿借拐杖辅助。但是,在电话里,她口口声声说她很好,我虽然明知她的近况其实并不很好,为了她的自尊,又不便说安慰的话。我用自己正面对着耳不再聪目不再明、深受腰酸背痛折磨的老态,提示她上了年纪的退化体态并没损一个人的尊严,无奈虚荣心与不服输的执拗仍然把她捆缚在心灵的牢笼。
        失去手中的储蓄是第一个冲击她的浪头,自困愁城让她的体质衰老得快是跟着来的打击,豪宅被收回是贵妇致命的当头一棒,如果她仍坚持躲在被窝里伤心掉泪自怜,最后会被泪水淹没,被幽情苦绪哽死。一个人若不肯自救,谁都救不了她!
        最令我心疼的是一对受女儿伤透心灵的老年夫妇,为了颜面,还得强作欢颜掩饰不孝女儿的忤逆行为,那种滋味肯定不好受。这对一生在教育他人子弟的夫妇没法把自己家的女儿教好,想必是他们一生最大的遗憾。
        老妈妈本身是独生女,她从小获得父母全部的爱,也独享家里全部的权益,不知分享为何物。在同样模式里成长的大女儿因而养成自私而霸道的性格。当她用敌对的眼光看待小她三岁的妹妹,觉得权利被侵占而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时,老妈妈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只能一味要小女儿忍让。殊不知这一来更助长大女儿霸道的劣根性,不如意时毒咒妹妹;不称心时直称父母的名字,甚至用污言脏语问候双亲。老妈妈一直在用美言掩饰家里的隐忧,挂在她嘴上的是满口炫耀她的大女儿在悉尼的房子市值超过百万、女儿的新男友有多体贴、儿子有多可爱。最近他俩夫妇巴巴地开车到悉尼帮即将临盆的大女儿时,谁知竟触了逆鳞而尝闭门羹,灰头土脸地回阿德莱特舔伤口。
        伤心失意最伤身,看到原本木讷的老爸爸更加沉默;老妈妈也郁郁寡欢,我只希望这对老人家能看透各自的前缘,人养我,我养人,尽了为人父母的养育责任就该心安理得。
       
       
       

Thursday, October 31, 2013

为有志学医者进一言




         一位佛友向我透露她的儿子有意念医科,同一天里,我的学生也告诉我她的女儿想学医。这位学生虽然离校将近三十年,仍视我为她的辅导老师,遇到生活上的困扰会约我见面,征求我的看法,所以我可以开诚布公地与她商谈她的问题。   
        我先问她,女儿想当医生的目标在哪?是发心要助人解除病苦,或是为了占有一席受人尊重的地位,又或者仅仅看在一般医生的收入?若要以职业酬劳作为择业的标准,选择当医生会令她失望。我引用我的大女儿还留在英国行医时发生的一件事,有一天,家里的水喉出故障,请水喉匠来修理。行家一出手,不消几分钟,问题就解决了。因为是上门服务,不论问题大不大,不管修理所费的时间长不长,收费都不是个小数目。我的女儿感慨地说如果用服务的时间衡量两者的薪酬,医生的收入不如水喉匠,更何况医生肩负的重担远比水喉匠沉重。我举这例子在于指出赚钱的管道很多,医生的每一分酬劳都得担起相等的责任,不是轻松的行业。
        医生的地位固然受人尊重,但是,外人何曾看到良医忙到下午两三点还没时间吃午餐,晚上八九点才结束一天的工作是常有的事。有一位来自马六甲的爱心医生为了得偿服务偏远地域病黎的夙愿,宁可放弃私人医院的优渥薪酬、挥别在槟城的舒适生活,远赴尼泊尔行医。据一位去探访他的朋友说,他在那儿生活虽安宁却简朴,但是,那位清心寡欲的医生却甘之如饴。良医不同程度的献身精神赢来社会不同程度的敬仰。
        却也有在病人垂危时,为避过签署死亡证书而收起那双本该用来急救的手,龟缩得无影无踪的没责任感的医生;用夸张的口吻唬吓病人以谋取私人利益的迷失方向的医生;耐着性子,费尽唇舌游说病人申请医药保险金以提高手术费不遂,立即以没时间为借口拒绝回答病人疑问的变脸高手的医生……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病人和他们的家属心里都有一把尺,对有爱心的良医,人人都赞誉有加 庸医在病人眼里却是何其渺小,甭期望因为名列医生行列必定受病人尊重。换句话说,一个医生的医德决定了他头上的光环,医生的金字招牌全靠自己打造,并不由一纸医学士文凭来决定。
         此外,医生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只要病人或时势有急需,他们必须随传随到。最近我到子女的家就体会到他们工作时间的伸缩性。有一晚,我炒了米粉,蒸好馒头,弄热前一晚吃剩的椒酱螃蟹与女儿两人吃晚饭。才吃完炒米粉,就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女儿只好赶过去为病人急救。我把馒头与螃蟹放在锅里保温,等她回来再吃“第二回合”晚餐。一餐饭分为两个回合吃,我不敢想象如果那一晚我们是在外面用餐,我在新加坡人生路不熟,把我单独留在餐馆,会有多狼狈!在艾德莱特的家庭团聚结束后,两个女儿都回到工作岗位。有个周末,我和儿子媳妇一家人去逛Port Adelaide。才抵达目的地不久 ,儿子被电召回医院服务,幸亏我可以跟媳妇的车回家,否则,岂非得跟儿子到医院里,枯坐着等他工作完了才回家?
        家里有个医生,一家人都感到生活有保障,却也因为医生的服务时间难以预算,相应地造成很大的不便,想进这一行,不能不有心理准备啊!
       
   
       

Friday, October 25, 2013

艾德莱特叙天伦



                                     
        我非常重视一年一度的家庭团聚,今年是第一次在南澳艾德莱特儿子的家聚会,可以同时在儿子家逗留,一举两得,令我兴奋不已。我提前到新加坡与大女儿会合,五天后再相偕到儿子的家;小女儿则从吉隆坡直飞艾德莱特。     
        我和大女儿在九月廿一日下午抵达,儿子一家人早已在机场等候。三个孙女长高了,越发标致。由于小女儿还走不开,孙女的学校也还没放假,所以,最初几天,我们只能在媳妇送孙女上学后才一起出外购物,却必须在下午三点放学时赶回来接她们。晚饭后一家人在后厅Family Room闲聊,玩乘除数字接龙及观赏孙女跳芭蕾舞。
        我是儿子家的常客,大女儿也多次趁我留在她哥哥家时到来相聚,小女儿却是自1996年毕业后离开以来第一次重返艾德莱特,所以她建议把到Cleland Wild Life Park抱树熊、喂袋鼠、到Gumeracha攀世界最高的木马、到草莓场采草莓、访Hahndorf德国村列入行程,好让她重温求学时的旧梦。
        兄姐一向都很迁就他们的小妹妹,况且她的建议也正投三个侄女的所好,所以 小女儿一到来,节目就展开了。只是,老天不作美,气候善变的艾德莱特在仲春时竟然出现冬天的严寒,101日那天,我们在Cleland野生动物园的旷野喂袋鼠时,气温很低,时而阵雨,刺骨的寒风迎面,虽然我们都有备而来,从里到外一身毛衣,依然被阵雨所困,诸多不便。原本还要去Mount Lofty  Botanic Garden的湖边喂野鸭,也因天寒细雨路滑而作罢,很煞风景!
        草莓园在十一月才开放,我们在Berenberg Strawberry Farm买了果酱及腌制酱料,便到Hahndorf德国村,小女儿在一家卖手艺品店里买了六只木雕的鸭子,我也买了毛织动物傀儡给三个孙女,大家总算满载而归。
        我每一回到儿子的家都会选一个大家都方便的日子,煮几道家乡菜邀居留在阿德莱特的侄甥们以及哈门老先生来聚餐,这一次我们一家人都在场,聚餐更具意义。老中青三代16人济济一堂,非常热闹。
        一离开大马,厨艺平平的我顿时成了高手,煮的每一道菜都让大家吃得津津有味。侄儿夫妇超爱吃我煮的茶叶蛋。30个茶叶蛋吃剩的全由他和外甥带回去;外甥女最欣赏香菇栗子焖五花肉,外甥喜爱咖喱鸡,鱿鱼丝炒沙葛和烘鸡腿则是老少咸宜。
        饭后,大人们在饭厅里闲话家常,小孩则到前厅玩,不时传来他们的嬉笑声。一向来七点就上床的小孙女难得与表姐们相聚,玩得不亦乐乎。到九点聚餐结束后,她们还意犹未尽,两个侄孙女要求侄儿让她们展延再多停留十分钟。
        我的儿子、侄儿、甥女与外甥虽然都住在艾德莱特,平日里大家为工作而忙,难得聚首。我的到来,让这群远离国门的表兄弟姐妹聚一聚,也让下一代有机会玩在一起,何尝不也是一件盛事!
                
       

Tuesday, October 8, 2013

贫富只在一线间



                                 
        大女儿家在Telok Blangah,从她家的窗口望出去,新加坡吉宝乡村俱乐部(Keppel Club)属下的高尔夫球场就摊在眼前。
        每天早上,球场上有人在打高尔夫球,也有维护草坪的工友在另一端的果岭(Putting Green)工作,构成一幅很有趣的画面。
        打高尔夫球是上层社会人士的消遣,也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到这里打球的人非富则贵,他们到高尔夫球场打球,料想消费必然不是个小数目;工友是下层社会人士,他们到高尔夫球场是为赚取工资而来。有趣的是他们的动作却是大同小异:富豪为健身,一早就到球场打球;工友为了谋生,也是一早就在草场上操作。同样是拖着东西在球场里走动,富豪拖的是装着球杆的球包在走道上走;工友拖的是剪草机在草坪上来回走。球场面积广阔,有的球员乘着高尔夫球车从一个果岭到另一个果岭;工友到工作的草坪也是以车子代步,我从15楼看下去,根本分不出哪一部是高尔夫球车,哪一部是供工友代步的车子。从高空俯瞰高尔夫球场,贫与富两个极端的概念只是一线之隔,界限已模糊得难分彼此了!
        这一幕,令我有无限的联想:最显明的是我的身边那几位为求婀娜体态,或灌肠,或节食的朋友。每当看到她们为了护住纤腰而忍饥挨饿,或在美食当前时,嘴馋得连连咂舌头,就让我联想到天灾或人祸地区里的灾民。有幸生于丰衣足食的国度却自甘沦为饥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无知。设若让断粮的饥民知道世界上竟然有人为保持苗条身材而断食,他们会有什么感想?我本身虽不坚持戒口,但是,并不认同没有必要的节食。更甚的是有一位朋友因节食不得其法而损了健康,至今犹在为自己的执着付出代价。
        有一则故事说有个富翁为了让独生子感激他提供的丰裕生活,带儿子到乡下佃户家留宿。佃户有四个儿子,他们必须帮爸爸做家务,包括照顾四只护卫庄稼的狗。为了省水电,他们家的孩子们都在屋前的溪流里洗澡,晚饭后,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在星光下尽兴闲聊。
        三天后,富家少爷回到自己家里,富翁问他可曾体会到贫穷的滋味?少爷说:“是的,在佃户家里待了三天,我才深深体会到我们家其实有多穷!”
        儿子的反应出乎富翁的意料之外,他问儿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少爷侃侃地说:“佃户家里养了四只狗;我们家却只养得起一只狗。他家的孩子喂狗、与狗追逐玩乐,狗儿听从他们的指挥,他们就像马戏团里的驯兽师那么令人崇仰;我却只能可怜兮兮地站在一旁看工人喂狗吃饭。他们每天在溪流里戏水,那种乐趣岂是我在浴缸里的泡泡浴所能比拟?再说,我们家的游泳池根本比不上他家门前那条看不到尽头的溪流。他们一家人每晚在星光下闲聊,气氛是多么融洽,四周的空间是多么辽阔,哪一点我们能比得上呢?”
        贫与富的定义因人而异,一般人用物质作为衡量贫富的准绳,殊不知再富有的人,少了精神润泽,虽晋身富豪行列,精神依然贫乏 ;反而言之,活在爱与关怀中的人,精神富足,才是真正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