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代价

小 学生念佛营在十二月十三日晚上结营 ，意味着我结束了这一年的活动 。回家的路上 ，我感到无比轻松 ，胸口不再郁闷 ，头不晕气不促 ，心跳频率恢复正常 ，脚步也轻盈了 。再一次感受到这股已阔别多年的滋味 ，让我找到了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寻索的答案 ----确定了心头的压力果然是源自责任感 。如今卸下责任 ，一身轻松 ，缠着我的病竟霍然而愈。
我天生劳碌命 ，一直都闲不下来 。在职时 ，教课 之余，也给学生编讲义 、出练习题 及编名句精华练习 ，往往必需工作到半夜 。这些被视为自讨苦吃的工作让我乐在其中 ，身心的疲劳承受得心甘情愿 ，从不以压力为苦 。
在菩提中学那几年 ，每一年的卫塞节游艺晚会 ，从筛选节目到台前幕后的琐碎工作 ，压力非同小可 ，但是 ，有同事与学长团配合无间 ，我们都做得法喜充满 。结束了两晚的庆典 ，放下后的轻松涤除去一身的劳累 ，只需短暂休息 ，便又生龙活虎去迎接新的使命 。
离开工作岗位后 ，这十多年来 ，我一直在这里那里帮些小忙 。由于都属于玩票性质 ，不再挑大梁 ，压力不大 ，做得轻松愉快 。谁知今年九月 ，在密集工作之下 ，体力过度透支 而病倒 ，就再也找不回昔日那个挫不穿磨不损的我 。医药检查证实我的健康状况良好 ，但是 ，病恹恹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被似病非病 ，却叫不出名堂的病纠缠了好几个月 ，我一直被茧困在郁悒的情绪里 ，无限懊恼 。直到这一晚 ，似曾相识的感觉助我从困扰多时的迷雾中破茧而出 ，醒悟到只有放下责任 ，我才有望完全康复 。问题出在要怎样放下责任 ？这件事说来容易 ，实行起来却难以摸清界线 。
我有一位旧同事 ，当年因为更年期受荷尔蒙干扰了情绪 ，在校中处处与人寻事找碴 ，不得不提早引退 。为了避免再卷入人事纠纷 ，办事能力超强的老师从此不问人间事 ，每天以听歌看电视剧打发时间 ，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不久前 ，我与她相遇 ，养尊处优的生活把她养得体态丰腴 ，只是精神可并不太好 ，，反应也远比昔日迟钝 。她说只要生活上有点儿风吹草动 ，便承担不住压力 ，弄不清是紧张或是兴奋 ，她一整天吃不甜睡不香 ，心里惶惶然怪难受 。看到她为了去掉承担拒绝压力需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前车之鉴足以为戒 ，我还敢步上她的后尘吗 ？
----------------------寒梅

维护传统华文的天职

与旧日学生见面 ，话匣子一打开 ，我俩无所不谈 。这个在传媒界相当有成就的资深记者因为工作上接触的层面广 ，话题多面化 ，政经文教 ，无所不包 。
她最深的感触是看遍政治人物的真面目 。我对政治冷感 ，对善于投机取巧 却不守原则的政客没有好感 ；对拿着鸡毛当令箭 ，不时以投石问路方式侵占异族权益的小拿破仑不屑谈 ；自说自话 ，骑在他人头上打官腔的领袖及不辨黑白 ，为争出位 ，只管开腔唱反调的国州议员 ，不论是来自哪个阵营 ，都不能赢得我的尊敬 ；也用冷眼看后知后觉 ，被拉下马后才悟以往之不谏 ，急起直追 ，打着正义的旗帜找茬的过气政客 。今日政坛上 ，除了这一类角色 ，还有多少个值得一谈的 ？所以 ，我把话题圈在我的老本行 ，谈今日报章上的文字污染这件令我痛心的事 。满心期待着能通过在报界服务的学生把心声带出去 ，让平面媒体扮演扭转狂飙的角色 。
今时今日 ，文字污染的趋势大行其道 ，已濒临不容漠视的地步 。若不及时刹住脚步 ，对中华文学肯定会造成很大的伤害 。新闻报导的文字里 ，有人用谐音把脏话带上台 ，我视这种做法为经过包装的黑心食物 ，在不着痕迹中毒害读者 ；有人把方言当规范华文使用 ，香港式的“气星”、“鸡仔媒人” ，台湾式的 “三不五时”、“奥料”，叫不懂粤语闽南话的读者一头雾水 。更有甚者 ，连专栏名称也以谐音仿成语 ，苗兰写的专栏 称之为《苗语如珠》，宇胜的专栏名为《胜来之笔》 ，这类例子屡见不鲜 。广告设计跟风效尤 ，使这种方兴未艾的文化有日益猖獗之势 。每每看到这种格式的华文 ，我都为下一代的学生势必在耳濡目染之下被误导而痛心 。
虽然 ，修辞学上有仿调 、仿词的写法 ，但是 ，可别忘了考量到报纸上的文字对读者的影响 。何况我们在鼓励学生阅报 ，如果让文学基础还没奠稳的学生从报纸上学到的是仿调的句 子，他们很自然地会以仿代真 ，再过五年 ，学生会把妙语如珠 及神来之笔两个成语中的妙与神两个字当错别字 ，那时， 推动阅报运动是利还是弊 ？
为了捍卫母语教育 ，先贤付出公民权被褫夺的代价 ，华裔领袖多年来不屈不挠与有意无意间用各种管道为难作梗的恶势力周旋 。如果我们不懂得珍惜他们辛苦争取到的华文华语 ，为求新鲜与潮流，把正宗文学扭曲了 ，污染了 ，将来传递下去的是非驴非马的混种华文 ，扪心自问 ，我们对得起为华教而出钱出力 的斗士们吗 ？所以 ，我一再坚持 ，维护传统华文是每个使用华文者的天职 ！
--------------寒梅

向师长进一言

外甥从纽西兰回国度假的第二天 ，来接我到祖屋聚餐 。一路上他侃侃而谈在纽西兰的生活与学习，我发现大男孩有很大的改变 ，成就感让他有自信 ，也显得自在而且成熟 。
外甥在华小念书时 ，因为他的妈妈不会华文 ，他爸爸没时间监督他作功课 ，在以华文华语为媒介语的环境里 ，华文程度及不上水准的学生抓不到课文重心 ，铁定吃大亏 。尽管他多次获得英文优秀奖 ，仍逃不过受到把眼光设限在班级成绩排名的师长所歧视 。加上有个亲戚的孙子与他同校 ，那位亲戚一有机会 ，便以炫耀孙子优越的成绩来贬损我的外甥 ，男孩因此难堪又自卑 ，在我们的家庭聚会时 ，总是沉默寡言 。
升上中学后 ，我开始给他补习华文 。聪明的男孩吸收力强 ，他告诉他妈妈一年内几已追回六年的华文 。英文本来是他的强科 ，国文也不赖 ，能掌握华文后 ，他信心十足 ，为了争一口气 ，他发奋图强 ，成绩在初中那三年内突飞猛进 。
在教课中 ，我开始走进他的内心世界 ，知道他念小学时在校中所受的委屈 ，也看出他的彷徨与积怨 。在这种情势下 ，教学与心理辅导并重 ，否则 ，功课再好 ，他势必走上愤世嫉俗的道路 ，下半生他自己不会快乐 ，身边的人也陪着受罪，这种人生并不圆满 。
我先从他的志愿着手 ，要他给自己立定目标 ，才有铺路的方向 。不一定要跟着别人的脚步 ，却一定要有个鹄的 。我也让男孩知道 ，只要他能读出好成绩 ，升学不会有问题 ；若是吊儿郎当 ，敷衍塞责过日子 ，他父母为供他深造而储备再多的金钱也敲不开通往大学的门路 。为舒解他的心结 ，我教他善用逆增上缘 ，生气不如争气 ，用成绩封住损他贬他的大喇叭 及肤浅的白眼 。自从他在中学会考以全科特优的成绩上榜后 ，大喇叭果然失声 ；当他顺利进入医学系时 ，大喇叭开始转调 。能不令人感叹世人的眼光何其浅薄与现实 ！
今年 ，大男孩从纽西兰寄给我的生日卡让我放下心头的大石 。我可以从构思独特的卡片上看到男孩开始展现诙谐与幽默的一面 ，不再是个郁郁寡欢 ，缺乏情趣的青年 。
从这个差点儿毁在短视的师长手中的男孩身上 ，我很为我国的教育制度感到喟叹 。自从教育部于上个世纪末推行新课程纲要之后 ，为了收到连贯性的效应 ，小学体制改为师长一连三年教同一班学生 。在这种情形之下 ，一旦遇上对学生有偏见的师长 ，学生这三年难见天日 。被灌输以尊师重道观念的学生纵有委屈 ，也只能哑忍 。经过三年的压制与摧折 ，能不心灰意冷者几稀 。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幼苗在这种不健全的制度下窒息 、枯萎 。
教书是良心工作 。不管有没有尽心尽力扶持学生 ，只要纪律上没有犯错 ，教师每个月薪水照拿 ，每年年功加俸照加 。身为圈内人 ，我亲眼见过误人子弟 、糟蹋学生的师长 ，只是 ，他们捧着的是铁饭碗 ，谁又奈得他何 ？我只期望有心甘为孺子牛 的教育工作者 能将心比心 ，用对待自己子侄的心教导学生 ，在他们掉队脱轨时 ， 扶他们一把而不是踩他们一脚 。
----------------寒梅

我读《悬壶点滴 》的心得

《 悬壶点滴 》汇集了吴荣良医生初入行时的心得与抱负 ，是一本融会医学知识 、人生哲理 、人道主义 、生活体会 及表扬爱心于一炉的小品文集 。
阅读这本书 ，感觉上就像有人在你的耳边谆谆嘱咐 ：告诫你求医时的禁忌 ；传授给你基本的医学知识 ；语重心长地劝生活失去重心与善感的大忙人莫做忙的死活人 ；用不尊重生命的安乐死衬托出临终关怀把生命变得更有意义 ，义正词严地挞伐只为减轻自己负担的自私家属 ，呼吁他们正视失去爱心照顾的病人的无奈 。
全书行文如流水 ，不着痕迹地指引读者用爱 、 珍惜与关怀去看待生命中的生老病死 ，再用开朗的态度 、调皮的语气领导你去管理情绪上的喜怒与恕 。 “宽恕别人真的很难 ；但是不宽恕别人 ，自己难别人也难 ，也就是难上加难 。想来想去 ，还是选择宽恕别人的难，会比较合算 ” ，叫人读了发出会心微笑 ；“怒气如流水 ，气得对就能行舟 ；气得不对就覆舟 ” ，用仿拟修辞法的句子包含着人生哲理 ，助读者拔除了情绪上计时炸弹的引信 。
作者吴荣良医生从行医时所见 ，心有感触 ，呼吁华人传承孝亲敬老的传统文化 善待老人 、赞美敬业的护士 、勉励同行以爱心行医 。用美德为基石 ，堆砌出来的作品就像涓涓清流 ，有助洗涤被染污的红尘 。63篇短文各有精彩 ，只要肯细心阅读 ，慢慢消化 ，必然获益不浅 。
从作者细腻的观察中 ，他看出社会万花筒里的百态人生 ：健康的人为求一纸假病单 ，装病不得逞时 ，对着医生怒吼 ，有病的人却讳疾忌医 ；比起 《潜水钟与蝴蝶 》里，中风的植物人在生命最黑暗的时刻仍强烈地希望可以在茫茫的宇宙中找到一把锁匙去解开束缚着他的潜水钟 ，反过来 ，四肢灵活的人却放弃思想的权利和希望 的勇气 而自我封闭 ，是另一类植物人 。作者锐利的观察力反映出他对生活的敏感度 。人生的过程中 ，闭起眼睛过一生 ，生命一片空白 ，一生虚度 ；放眼窗外 ，生命列车所经过的地方 ，一景一物都是学问 。
我最欣赏 《 静 》的写作技巧 。作者用标点符号来比喻静的功能 ：静有时是逗号，让你停顿后再继续走 ；有时是句号 ，告诉你该开始生活的另一个片断 ；有时是问号 ，让你扪心自问 如何自我改革 ；有时是感叹号 ，带给你和四周的人无数惊讶和喜悦 。比喻得很贴切 ，意境新颖别致 ，很可取 。
我天生爱笑 ，63篇短文中 ，最能引起我共鸣的要数 《微笑的力量 》 。在我的记忆里 ，我这一生中 ，只在先夫往生后那三个月中 ，我苍白得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石膏像 ，常常未语泪先流 ，此外 ，即使是童年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 ，只要不是面对令我懊恼的事 ，我仍然是笑口常开 。
教课时 ，我很少正经八百地讲课 ，常用希奇古怪的逗笑例子引起学习兴趣 ，巩固学生的记忆 。所以课堂内常充满笑声 。有一天，联邦督学官来视察我教课 ，那天我教 的是韩愈的《祭十二郎文 》，教学生分辨 ‘零’‘与 ‘灵’形似字 （零与灵的繁体字字形相似 ，学生常混淆 ）之后 ，要学生提出‘灵’的多种构词 。有个学生抢着答 ：“天灵灵 ，地灵灵 ，你灵我不灵 。”，他无视于马督学坐在课室后面 ，只管似模似样地学着道士的口吻 ，加上他的胡言 ，滑稽的表情与动作引来哄堂大笑 。这本是我们上华文课时常有的情况，何况他的确用 ‘灵’字一连配了好多个词 ，我不能说他错 ，只是错在有个联邦督学官在场 。我一时啼笑皆非 ，表情尴尬 。谁料马督学竟然赞赏这堂生动、与学生有互动的课是教语文的提神剂 。在家里 ，我们亲子之间也常相互调侃 ，彼此不时相揶揄， 谑而不虐，自有一番情趣 。走在路上 ，与人眼神相遇 ，我很自然地送上笑意 ，对方也少令我失望 。虽然彼此并没有停下交谈 ，但我心中涌上的那股暖流令我很舒服 ，确实体会到笑能保持心境的美好 ；笑能拉拢人我的感情 ；笑能让世界更温暖 ，《微笑的力量 》让我觉得 《悬壶点滴 》这本书更值得一读 。
------------------------寒梅

惑

昨晚 ，因为文思如泉涌 ，停不下笔 。超时工作的后果导致老毛病复发 ：胸口有压迫感 、全身乏力 ，服药之后才稳定下来 。
每一次出现这种情形 ，我都有深深的疚歉与无限的懊恼 ，觉得对不起身边所有关怀我的人 ：我增加了子女精神上的压力 ；对不起为我的健康 ，动脑筋为我介绍这种那种补品的亲友 以及让再三劝我放缓脚步的主治医生 失望。其实 ，我自己何尝好受 ？困扰着我的问题是 ：我的健康怎么如此不济呢 ？
经过那场病 ，现在只要稍微有工作压力 ，我便有透不过气的感觉 。身边每个人都劝我别给自己压力 ，却没有人能教我该怎样做才叫别给自己压力 。枉有多年辅导经验 ，我除了自我疏导心理上的阻梗 ，依然没法全面疏通心头上的壅塞 。与一位心理学医生朋友闲谈时 ，提到我的症状 ，他半开玩笑着说 ：“求人不如求自己 。”该是他对我了解太深了吧 ！
以我的性格 ，要我完全放下工作 ，我会枯萎得更快 。我也尝试过放缓脚步 ，只是工作一入神 ，便不自觉越过雷池 ，待觉得累时已太迟了 。
随着年岁增长 ，记忆力日渐衰退 。教外甥女华文时 ，好些我教课时掌握得很好的典故这一刻像还在脑际 ，却是那么模糊 ，若虚若现 ，犹如在跟我玩捉迷藏的精灵 ，越追得急 ，它越躲得无踪影 。有时到半夜才突然蹦现 ，我会立即起身用短讯传给外甥女 ，以防过后又忘了 。这种情形发生多次之后 ，直肠直肚的女孩建议道 ：“大姨 ，你何不趁着还能记得 ，把你所有的知识笔录留下 来？”她说得对 ，我若不把知识趁早留下 ，待我死了 ，只能把它们带进火葬炉 ，随我化成灰 。基于这个原因 ，我很珍惜还能与年轻人分享知识的时刻 ，从不拒绝来向我学习的年轻人 。这么一来 ，工作累积起来了 ，心头压力也加重了。年轻力壮时 ，我也曾多次被工作量压得喘不过气 。全靠健壮的体力 支撑 ，当工作一完成 ，回复一身轻后便没事了 。如今老态已现 ，我彻头彻尾败下阵 ，还能不认输吗 ？
我也懂得留得青山在 ，哪怕没柴烧的道理 。为了留住青山 ，我已把活动范围尽量缩小 ，服务团体也缩减得寥寥可数 。如果要为留青山便什么都不做 ，山上草木枯萎了 ，山还青得起来吗 ？
摆在我面前的是两条令我踌躇难决的岔路 ：该选择贡献还是康复 ？这问题就像在选择当流星还是顽石 ？流星发光发热 却消逝得快 ；顽石安安稳稳但能长伴左右 。站在我的家人的立场 ，他们当然希望我像顽石 ，健康安稳到百岁 ，他们何曾看得出我会是一块不安分的顽石 ，内心分泌出的氢氟酸依然把自己腐蚀了 。只是 ，固执地选择服务 ，辜负了关爱我的亲人 ，照样会令我心中难安 。谁能体会得到这一刻我徘徊在这两条岔路前 ，饱受矛盾心态 折磨的煎熬？
年届七旬 ，早已过不惑之期 ，如今面临抉择 ，仍然有惑 ，该向何处寻觅解惑高手 ？
---------------------寒梅

自我剖析

一连两天 ，读到市议员谭咏发先生因生病住院留医的新闻报导 ，从他的彷徨中看到我的困境 ，一时感慨万端 。
这位无论在朝或在野时都热心为群众服务的现任市议员 患上不轻的肾病后 ，民众不再致电向他投诉民生问题 ，这种极有可能是出于体贴的现象被他解读为民众放弃了他 ，令他焦急万分 ，既担忧民众及传媒会因他不再活跃而忘了他 ，也怕任期满后 ，会因健康因素被排除在下一届的市议员名单外 。他退而求其次 ，流着泪要求让他继续当服务队长 。
同样是冲不过健康栅栏的失意人 ，我能了解他的感受 。我深信他这一刻与我一样 ，最大的心愿是能够尽早药到病除 ，却又苦于被病痴痴缠 。眼看着一大堆待办的事 ，既提不起精神去完成 ，体力也不胜负荷 ，徒然有满怀的无奈 。比他幸运的是我懂得自我疏导而他还在钻牛角尖 。令我担忧的是他寻不到出口 ，有可能会患上焦虑 、忧郁病症 。
我不用 “ 同病相怜 ”来形容我的感受 ，因为我们在各自的线上没有互动 ，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自然没可能 “ 相 ”怜 ；我对他无论是在病前或病中的服务精神 只有敬没有怜 的感觉 。
谭咏发先生带病出席市议会会议 ，中途不支昏倒而需再度入院 ；我为赶时间准备讲稿 ，体力不支也再一次住院两天 。差别在他是政治人物 ，赶着办的是民生大事 。据他自称 ，他最大的压力是担心不再为民服务 ，会遭民众与传媒所遗忘 ；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小市民 ，赶着办的是生活小事 ，不论有没有被病所逼而退下阵 ，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 ，所以无需挂虑遭人遗忘 。相比之下 ，我比他轻松得多 。
自从退出杏坛之后 ，我用无事忙填补生活的罅隙 。这十多年来 ，做自己以前想做却没时间做的事 ，日子过得很充实也很有成就感 。我一向来身子骨硬朗 ，不知病的滋味 。还记得退休前 ，必需填写服务记录表格 ，追查后期那十年内共申请过多少天病假 ，才发现那十年内 ，我竟然是0病假纪录 。谁能料到竟在这场病中摔个大跤 ，身子虚弱得有如就快报废的电池 ，即使充好电 ，顶多只能支持一两个钟头 ，便再度感到虚弱疲乏 。
不再有正业 ，随时可以休息 ，问题出在从年轻时已养成的工作态度 ，一天无所事事 便有犯罪感 ；一投入工作 ，便忘了时间 ；做得兴起时就忘了累 ；时常忘我的工作 ，会直做到需靠药物镇住才后悔不迭 。曾经要给自己放假一晚 ，什么都不做 ，躺下来休息阅读 ，谁知待觉得累时 ，已是凌晨两点 ，才赶忙熄灯睡觉 。
经过层层剖析 ，虽然看出了造成困扰的因素 ，但是 ，只见病原 却没法对症下药 ，于事无补 。看出自己深受 “积习”之害 ，领悟到何止一旦养成坏习惯便难以改 正 ，培养责任感 与进取心也一样会叫人欲罢不能 而饱受折磨 ，所以 ，凡事还是采中庸之道 最为可靠 。过犹不及 ，有时真的会适得其反 ， 反而不美 。
----------------------寒梅

爱小动物的家族

我的大女儿领养了一只四岁大的狗儿 。除了通过电邮递来相片，她不厌其详地告诉我她的黛茜有多聪明 、多可爱 ：她去上班后 ，黛茜想念她 时，会把她的鞋子衔到它的睡毯上 ；她在楼上工作时 ，它会悄悄越过禁区 溜上楼 ，坐在书房门外陪她 。
大女儿15年来单枪匹马在英国闯天下 ，下班回家 ，听不到人声 ，看不到人影 ，如今有了狗儿为伴 ，至少她每天回到家里还可以嗅到生命的气息 。
我们一家人 ，只有我不会自动凑前去亲近小动物 ，其他成员都是一看见小动物 ，不先考虑到脏不脏 ，也不管受不受欢迎 ，就一股劲地迎上去拥抱抚摸 。小女儿小时候就曾因此被大弟家的狗咬伤 。看她哭得很伤心 ，我不知道她是伤口痛 ，还是心痛表错情被咬一口 。
还记得我新婚时 ，有一天半夜里 ，我伸脚触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当时房里只有我夫妇俩 ，那会是什么 ？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踢到妖魔 。心里发毛 ，我缩起双脚 ，一动也不敢动 ，直挨到天亮 ，一看 ，原来是家里的狗 趁先夫开房门上洗手间时溜进房 来跳上床 ，就在我们床的一角睡到天亮。这场 《狗儿惊魂 》戏码让先夫很过意不去 ，因为拍拖三年 ，虽然知道他爱猫狗 ，却没想到他会准许狗跑进他的房里 。
我家最高纪录是同时养七只狗三只猫 。儿子念大学期间回国度假时 ，年纪已老大不小 ，与狗儿玩时 ，还任由狗儿舔着他的头脸 ；两姐妹替狗儿打扮 ，给它戴上柚子皮帽 ，身穿T-恤 ，脚套袜子，才笑成一团 是常有的事 。小女儿在兄姐出国后闷得慌时 ，成了我家的训狗师 。狗儿爬上我的车顶 ，刮花车身 ，她对着狗恩威并施地训话 。在她的调教之下 ，我家狗儿出门看兽医不必上锁链 ，只需把大毛巾铺在车子后座上 ，它就会乖乖地跳上去，坐着等开车 。想要进门 ，它会伸出前脚穿过铁门的空间 ，把门向右推 。只是它的智慧有限 ，要出门时却不晓得需要推向反方向 ，只好在门前兜兜转 ，有劳佣人替它开门 。
孩子们在澳洲读书时 ，家里也养一只狼狗 。那是一只淘气的狗 。我去访孩子 ，他们上学时 ，我独自在庭院剪草 ，它衔着掉在地上的柠檬 ，放在我的脚边 ，然后朝着我吠 。意识到它要我陪它玩 ，我捡起柠檬往远处丢 ，它就兴奋地去接 ，然后重复玩丢柠檬的游戏 。
如今 ，两个三岁及五岁的孙女也继承了我家爱小动物的血统 ，星期天与假日，常要父母带她们到动物园去消磨半天 ，而且乐此不疲 。 她们对园里的小动物有相当深的认识 。
也许是自幼环境不许我有分外的物欲 ，我从来不曾想过要养任何动物 。但是 ，家里的猫狗 喂食及清洗的工作大都还得由我来做 。狗儿有病痛 ，会自动靠在我脚边 引我注意 。带它们看兽医 、喂药 ，我是当然的狗与猫的护士 。
有一天 ，我在储物室里踢到园丁放着的剪草机 ，痛得我冒冷汗 、蹲下身 。尽管我痛得发不出声 ，狗儿却仿佛能意识到我遇上困难 ，它们不约而同围绕着我 ，舔着我的头 。谁说畜生无情 ？至少我家的狗儿比一般吃人连骨吞的人更有人情味 ！
----------------寒梅

读者与我的部落格

一位九旬高龄的读者每当我出版新书时 ，都以邮购的方式买书 。从这位书画造诣俱深的老人家多次赐给我的墨宝中 ，看出他的书法独具一格 ，犹苍劲有力 。最近 ，他寄来的Sunday Mail 剪报复印本中 ，刊载着他与刚完成的油画 ，画里牡丹花栩栩如生 。有关的专题报导提及老人家是在72岁退休后才开始学画 ，令人佩服他学艺的恒心与毅力以及好学不倦的精神 。
这位老前辈每封来信都是勉励的话 。从字里行间 ，可以看出他对我的认识 ，是我的长期读者 。他问我为何不再写专栏 ？如果不是出版 《 萤火虫启示录 》 ，他还以为我已移居外国 ，与子孙享天伦之乐 去了 。
当他知道我的文章改在部落格上发表 ，认为不是家家都有电脑 ，也不是人人都会上网浏览 。老人家的话挑起我心中无限感慨 ，却没法给他一个圆满的回应 。以他的家境 ，我相信买电脑不会成问题 ；以他学习的恒心与毅力 ，要他从头摸索学电脑 ，大概也难不倒他 ，只是 ，以他的高龄 ，为了读每周一篇 ，区区800个字的生活小品而钻研电脑 ，犯得着吗 ？老人家的问题正是我好多位读者的问题 ，令我为之惆怅 。
光华日报副刊改组 ，《 打开心窗 》专栏在2007年3月28日落幕 。写了十多年 ，初转入部落格时 ，我自己也有些不惯 。更叫我不好受的是多位不会操纵电脑的读者向我反映他们无从浏览网页 。除了建议请人帮他们下载 ，我爱莫能助 。至于两位年纪已老大的读者 ，我则是复印原稿寄给他们 。能提供的人力物力有限 ，给爱护我的读者的服务仅限于此 ，心里不无抱憾 ，是美中不足的地方 。
借助部落格 ，让作品走出国界是我转方向的唯一收获 。新读者来自四大洲 ，尤其 《寒梅网页 》的寓言故事集 ，除了星马之外 ，广受中英美澳各国读者欢迎 。
我写文章 ，一向是以教育为出发点 。在 《打开心窗 》栏里写生活点滴 ，给自己的生命留下痕迹 ，也借你我他的遭遇为教育题材 ，作为后人的参考与警惕 。《寒梅网页 》所载的故事都是我在周日佛学班上课的教材 。借改写的故事解读人生 ，让年轻人从领悟中学习做个成功的人该持的态度 。还记得在堂上讲 《买上帝 》及 《珍惜当下 》时 ，看到有的学生红了眼眶 ，有的在掉泪 ；讲 《把杯子放低些 》时 ，学生的嘴都呈O型 。我看得出故事已在他们体内发酵 ，用故事触动年轻人的心是可行的管道 。既然能通过部落格 ，更上一层楼 ，把影响力输送到中国 、英国 、美国 、澳洲 、新加坡 、加拿大等国 ，何尝不是一件乐事 ？
---------------------寒梅

驴子前面的红萝卜

三个孩子约好明年二月回国 ，说是专程回来帮我清理储藏室里的杂物 后 ，再伴我到海滨酒店休息几天 ，并且许下明年九月合家游纽西兰 。他们还约了六妹 、八妹夫妇及幺弟一家人同行 。租房 、租车 、膳食与旅游景点都有了雏形计划 。
十四年前 我搬家时 ，从大屋搬小屋 ，尽管有许多东西丢的丢 ，送人的送人 ，但是 ，只要是有纪念性的东西 ，我都加以保存 ，尤其是先夫的遗物 ，不论巨细 ，我都装进纸箱 ，收进储藏室 。四层高的铁架 ，承载着大大小小二十多个箱子 ：有从先夫办公室取回的文具 、有老家的摆设 、有过年节才用得着的杯盘碗碟 ，有丢不得又不知如何处置的多年来的旅游照片 ，林林总总 ，加上我的文件 、应用书 及这几年来的存书 ，把储藏室塞得水泄不通 。
好多次 ，儿子从南澳回国 ，或是大女儿从英国回来度假 ，他们总在回国前说要乘便帮我清理储藏室 ，只是 ，一回到家 ，他们都有忙不完的应酬 ： 聚餐 、购物 、探访亲戚 ，回国前的承诺不见实践 ，我珍惜他们留在身边的时间 ，也从不提起清理储藏室这件事 。这次可不同 ，帮我收拾成了他们联袂回国的主题 ，就显得有点吊诡了 ！
不是我多心 ，三个大忙人放下重要职务 ，花大笔机费 ，千里迢迢赶回来帮我收拾储藏室 ，合逻辑吗 ？我猜倒是我这次的生病效应在作祟----他们设个目标 ，让老妈妈有了期待 ，就像挂在驴子前面的那根萝卜 。有了追求的目标 ，驴子就会一直勇往直前 ，不会放弃 。亏那三个大学生的大脑袋想出这种小玩意儿来提高 “ 老驴 ”的求生意志力 。“ 老驴 ”虽然因此有些自怜 ，却也感激他们三兄妹的用心良苦 。
每年一度到儿子家 ，我曾多次想趁地利之便 ，参加当地旅行团游纽西兰 。只是，常为了珍惜与儿子一家人相聚的时光 ，一直不曾成行 。这一次的旅游计划不但合家同游 ，还兴师动众 ，有弟妹相伴 ，这是很不寻常的事 ！
我的子女为了给我惊喜 ，多次暗地里与姨妈舅父隔空安排 ，待一切准备就绪了我才知道 。去年的生日会是其中一个例子 ，从印请柬 、订酒席 到仪程都安排妥当 ，向我要宴客名单 时才让我知道。这次整十个月前就向我公布旅游纽西兰的行程 ，并不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极有可能是驴子前面的第二根萝卜 。
对孩子的性格摸得太清楚 ，从小动作就能洞悉他们的心意 ， 虽然我能感受到他们要尽孝道的一片心 ，但是 ，一旦感慨渗入了自怜 ，美好的心情被削弱，温馨的气氛减色 ，是很煞风景的事 ，我只愿自己能做个懵懵懂懂的人 ！
-----------------寒梅

爱书的朋友

从还在教职时直到退休后 ，我一直都在鼓励身边的人多阅读 。无论读的是哪一国文字的书 ，开卷都有益 。只是 ，令人丧气的是一股热忱往往被寒流所淹盖了 。
在这个文凭至上的社会里 ，学生为了替学校争光 ，给父母脸上贴金 ，只钻考试参考书，完全不阅读课外读物的学生比一年只读一本刊物的学生多得多 。即使有那对中华文学有兴趣的学生 ，为了讲求速成 ，选 “ 看 ”漫画版的比阅读文学著作的学生更为普遍 。这种只看内容 ，全然沾不到文字滋润的阅读法算得上是哪一门子的阅读文化 ？据我的观察 ，只要超过一百个字的短文 ，便足以吓走没有耐性的读书郎 。
我很庆幸的是在这个读书风气淡薄的大气候里 ，我的生活中仍有不少爱书的朋友 。别的好处不说 ，光是我们交谈时的韵味便足以让我们乐在其中 。是对文学的爱好 ，让我们能在工作上合作愉快 ；是情趣相投 ，让我们的友情日深 。
最近 ，我一连遇上了两位爱书的人 。今年七月 ，我为筹备出版 《 萤火虫启示录 》，认识了一位印刷公司的协理员 。在接洽过程中 ，我发现他不像一般印刷商市侩 。他不只谈有关印刷的细则 ，更多时间花在谈文学著作 ，并且一再建议我结集我的六本书 ，编成专集以免日后流失 。从他的谈话中 ，我体会得到他对文学的爱好 ，是个爱书的人 。虽然后来因为技术问题 ，我换了印刷商 ，但是 ，对这位热爱文学的朋友 ，我还是送他一套我的书 。
《萤火虫启示录 》脱稿之后 ，我便因为心跳超速而进医院 。主治医生是另一位爱书的人 。他不但爱阅读 ，还是位专栏作家及两本书的作者 。我们虽然都是彼此的读者 ，却还是第一次见面 。也许是因为志趣相投 ，他替我看诊时 ，我们谈得很融洽 。我不清楚他是否惯于与病人交谈愉快 ，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与医生谈写作 。我出院时 ，我们交换了彼此的作品 ，他也应邀出席我的新书推介礼 。
虽然他已拥有我所送的六本书 ，竟然还在新书推介礼中买了一套限量版 。他说买书除了可以赞助菩提中学建校基金之外 ，他要 “把书送给爱书的朋友 ” 。他这句话深深撼动我的心 ！原来他也有爱书的朋友圈子 ，深谙宝剑赠义士 ，红粉送佳人个中三昧 ，自掏腰包为书找读者， 向爱书的朋友推荐书 。我庆幸自己这一向默默在推广书香文化的路上 ，多了一位同路人 。
印刷商协理员在我的书换印刷公司后已失去联络 ；主治医生也将会在我的病复原后少再见面 ，缘起 、缘成到缘灭是自然的运转 ，谁都勉强不来 ，但是 ，只要知道我的人生路上 ，曾经出现这两位爱书的朋友 ， 我也该满足 。
--------------------寒梅

用塞翁的心态看成败

我一向以局外人冷眼旁观各种竞选 ，无论是政治 、党派的选举 ，或者是民间组织的改选 ，由于置身事外 ，我的心情都不曾被任何一方的得失所牵动 。只是 ，不论谁胜谁败 ，当成绩敲定后 ，戏码的压轴那一幕 总搅得我的心泛涟漪 ，令我喟叹不已 。
也许是风气所使然 ，报导选举成绩的新闻图片总少不了以大幅版位刊登取胜一方的支持者咧着嘴 ，捧着他们的英雄 （主子 ？）的大脚 ，高高地把他抬起来 ；被掮起的人物则意气风发 ，表情兴奋激动 ，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色 ，在亲信的拥簇之下 ，高举胜利的手势 。
月圆月缺 ，花开花谢 ，世事无常 ，何曾见过有哪一波浪涛能永远停在巅峰 ？领袖有上台的一天 ，必然有下台的一日 。今日上台时 ，四周一片掌声 、赞叹欢呼声 ，可曾想到他日黯然下台那一刻 ，这些捧着你的大脚的人会不会仍陪在你的身边 ，给你递纸巾 、替你抹冷汗 、用温言细语安慰你的失落 ？历史告诉我们 ，多少被浪淘尽的英雄豪杰在下台的穷途末路上 ，身边只剩老妻相伴 ，情况凄惘不堪 ，昔日叫嚣着捧大脚的亲信哪里去了 ？更甚的是 ，还曾见过亲信在主子失意时 反身倒踩一脚 ，然后施施然转身捧新主子的大脚去了 。只见新人笑 ，不闻旧人哭的绝情戏何止限于在弃妇的身上上演 ？只要热衷于参选 ，得意时是新宠 ，失意时就逃不过当弃妇的厄运 ，不能不有心理准备 。
组织需要领导层 ，选举是为组织选出贤明的领袖 ，有意献身为组织提供服务而参选的人精神可嘉 。只是 ，如果候选人都能用塞翁的心态看成败 ，看清失马焉知非福 ，胡地来的骏马带来的未必是福 ，那么 ，入选固然可以名正言顺造福组织 ，败下阵后仍然可以默默为组织服务 。只要能圆成奉献组织的心愿 ，何需在乎是在台上或是台下 ？挣得脱情绪的牢笼 ，不再受制于得失心理的操纵 ，组织内才能上下一心 ，人际才能圆融 ，世间才能少一分火气 ，多一分安宁 。
------------------寒梅

遗孀

曾文珩老师的追悼会上 ，他的遗孀恳请世人莫用异样眼光看遗孀的那席话重重地捶在我的心坎 ，既心疼她的遭遇 ，也为自己心头再度淌血而伤痛 。
做了二十多年遗孀 ，我深信我这些年来的言行动向已足以证明我的立场 。打从先夫往生那一刻 ，我已立志为他守节 ，全心全意把三个子女抚育成材 。只是 ，这条路并不平坦 。
先夫初丧时 ，一位来自香港的客户在给先夫上香后 ，安慰我说 ：今时今日 ，丧偶的一方再找个伴侣是天公地道的事 。我与那个客户只在香港见过一面 ，并不熟悉他的为人 ，心中很不满他竟然在先夫灵前对他的遗孀说出有辱华人妇道的话 。无礼也不得体的话很伤我的自尊 。
有位豪放的女同事在我初丧偶时 ，表示羡慕我恢复自由身 。闲聊时 ，一句 ：“ You are eligible now , 几时再找春天呢 ？”很刺耳也很伤人 ，却也令我觉察出有些人总带着异样的眼光看寡妇 ，前面的路必须步步为营 ，走得战战兢兢 。
先夫往生后 ，我一连三年 ，在他的周年忌日为文追悼他 。一字一泪 ，道尽我顿失所天的哀痛及温室小花初临狂风暴雨烈日煎熬的彷徨 。没料到情真意切的心声竟引来不小的反响 ，有位客户在先夫的办公室遇到我 ，说了几句勉励与安慰的话 ，也表示会继续聘用我们的会计公司为他的业务提供服务 。在那段风雨交加的时刻 ，他的支持叫我感激涕零 。为了表示感恩，我每年以一张贺年片表达谢意 。不认识他的家人 ，为避瓜田李下之嫌 ，我循惯例以他夫妇为贺年对象 。料不到我的儿子结婚时 ，我专程北上双溪大年邀他夫妇俩出席婚宴 ，才嗅出他的太太对别人的遗孀有顾忌的气息 。这些年来 ，除了贺年片 ，我不曾与他有接触 ，知道真相后 ，我只希望以往那每年一张的贺年片没有在他夫妇之间掀起风波 。只是 ，这个发现在我的心头划下很深的伤痕 ，很为自己的清白被屈辱而心中难平却又苦于无处申诉 。事隔两年 ，那个对别人的遗孀有偏见的女人也做了遗孀 。身历其境 ，我相信她不会再带上有色眼镜看遗孀 ！
我待人处事 ，态度严谨却也直爽 ，无论男女 ，只要一起共事 ，我都会投入地与人合作无间 ，说该说的话 ，做该做的事 。工作完成后 ，彼此不再有瓜葛 ，问心无愧也无所求 ，却仍逃不过被曲解 ，是很无奈的事 ！
社会不再要求女人守节 ，寡妇再醮已很普遍 ，只是 ，破坏人家家庭的人未必都是寡妇 ，也不是每个寡妇都对他人的家庭造成威胁 。我只希望社会人士能以正确的眼光去尊重这些不幸的女人 ，别在她们的伤口上撒盐 ！
----------------寒梅
10月19日 ，应朋友之请 ，为她从我的稿集中找出这篇旧作 。反复再读 ，心中仍然感触良深 ，修饰后用以飨读者 ，也希望能唤起世人对寡妇寄以同情而不是歧视或屈辱 。

我没事 ， 请放心

昨天 ，六妹红着眼眶 告诉我说我的话让她心疼 、失眠了好几个晚上 。原来她听我说我每天早晚拜佛求善终 ，也在昏厥那一刻有潇洒面对死亡的准备 ，认为我有厌世的现象 。六妹没有宗教信仰 ，她以为求善终意味着我要求佛菩萨让我早日死去 。听到她误解善终的诠释 ，我不由得失笑 。
善终是五福的最后一福 ，死前没有挣扎的迹象 ，内心没有无助恐惧 ，如此而已 ，既无关时辰早晚 ，也没有限制寿命的长短 。我多个弟妹看着我在前期的人生路上走得很辛苦 ，他们常庆幸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是妈妈常说的 “ 油柑命 ”（先酸苦后甘甜 ），所以，平日谈话中 ，都要我尽情安享余生 ，吸取生命中每一滴蜜汁 。这次看到平日少生病的我身子突然变得孱弱 便着慌 。十妹的女儿甚至一听说我进了医院 ，便掩脸直嚷着说 “我不要大姨死去 ！”（I don’t want Tua Ee to die ). 话由四妹转告我 ，为了不让小女孩尴尬 ，我要四妹告诉她 ：大姨没死去 ，还有很多时间给她补习华文 。
10月11日晚上 ，在庆功宴上 ，我们几个很谈得来的朋友都为工作已圆满结束而轻松地吃喝谈天 ，但是 ，欢乐的气氛仍不免因为我的病 而隐约蒙上了一层郁悒的轻纱 。丽芳再三吩咐在座的朋友给下来的每件工作留条尾巴 ，用工作使命感把我留着 ；善感的仙花约我再写一本我这一生所见所闻的糗事 ，改用幽默的笔调写人生 ，让读者乐一乐 ；不多话的秀卿用肢体语言表示她内心的感受 ，细心地不断为我布菜 。看来这又是一群视我为有寻死忧郁症的朋友 。
三个孩子都不在我身边 ，每次我有病痛 ，他们只能干着急 。虽然我很幸运 ，所遇到的主治医生都肯拨出时间 ，通过电邮 ，给我那两个行医的子女细述我的病情 ，但是从他们屡屡来电问候 ，尤其是我的大女儿 ，不断提醒我是他们唯一的双亲 （only parent ) ，一再强调我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想到一旦我的病拖到医不好又死不去 的状况 ，他们既没法待在我身边 ，又不忍心把我丢给别人照顾 ， 我又何忍让苟延残喘的生命拖累子女 ？所以我要求主治医生在我已无望时 ，让我安详离去 ，不必抢救 。这种做法看似消极 、不尊重生命 ，其实，在我所处的情况中 ，那是最妥善的安排 。
善终并不一定有求必应 ，我不能肯定自己是否已具资格 ,但是 ，我能确定死亡有随时突袭的可能性 ，所以平日尽可能储备福德 ，下功夫止息妄念 ，保持心灵宁静 ，该活时 ，我会积极活下去 ；该走时 ，我也会潇洒放下 。不过，很肯定的是 ，这一刻 我没事 ，请关心我的人放心 。
---------------------寒梅

我看 《鲁冰花 》

我为电影分享会选了 《鲁冰花 》这出笑中带泪的教育片 。
那是一部综合了世人的势利眼 、权益的争斗 、穷人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窘境及环境扼杀才华的苦情剧 。编剧巧妙地穿插了儿童的天真 、淘气 ，老师直率的真情流露以及主任色迷迷的丑态给苦酒加糖 ，牵引着观众的情绪 ，时而听到哈哈笑声 ，关键时刻则传来窸窣的吸气吞泪声 。
只要有华人的地方 ，哪里没有伪善的乡绅 、恃宠而 “ 娇 ”的富家子弟 、颟顸昏庸的校长 以及耍手段争权的主任 ？看得多了 ，再柔软敏感的心都会因见怪不怪而麻木不仁 ，心湖激不起涟漪 。
剧中最触动我心深处的不是独具慧眼的图画老师 ，也不是怀才受屈的小画家 ，而是在贫困的家里扮演小妈妈 、好姐姐 、孝顺女儿角色的小当家 。小女孩顶着个椰壳头发型 ，相貌不出众 ，但是她演活了剧中的小当家 ，叫人看了心疼 ，也为她的际遇心酸 。
还在念六年级的小女孩 ，该是织豆芽梦的年华 ，她却已很懂事地负起做家务 、照顾弟弟 、兼职帮补家用的重任 。因为家穷 买不起杀虫剂 ，她姐弟俩有时还得为帮爸爸捉茶虫而荒课 。叫人心疼的是她咬牙担起这些重任时 ，她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对恶劣环境的怨尤 。在她纯洁的心底世界里 ，除了功课 ，她一心一意为丧偶的爸爸洗衣煮饭 ；在淘气的弟弟挨打时 ，无怨无悔地替他挡鞭子 ，并在事后为爸爸的苦心开导弟弟 。 她 ，是爱的化身 ----体谅爸爸 ，爱护弟弟 。
最令我心酸的是她在弟弟的坟前毅然把那份来得太迟的荣誉----弟弟荣获全世界儿童图画比赛冠军的奖状投入火中烧给弟弟那一幕 。这个浑身散发着圣洁光芒的小女孩不恋栈世俗的荣誉的举止显示出她不平凡的一面 ，她不把耀眼的奖状挂在家里 ，该属于弟弟的荣誉她归还给弟弟 。在她心里 ，弟弟在九泉下 ，会为这份荣誉而感到安慰 ；与此同时 ，她要借这把锁匙打开弟弟的心锁 ，让他明白 ，并不是 “有钱的孩子什么都会 ” ，她要向弟弟证明他比有钱人的孩子画得更好 ！
------------------寒梅

烦 ！ 烦 ！ 烦 ！

一场小病 ，引来许多关怀的声音 。
出院后 ，我没得选择 ，到祖屋去养病 。二妹毫无怨言地替我准备三餐 ，每天还不厌其烦为我炖汤 。但是 ，只要看到我帮人忙 ，即使只是举手之劳 ，她便唠叨半天 ，说我太不 “ 自 爱 ”，以致拖垮了自己的健康 。四妹更干脆 ，她要我谢绝所有义工活动 ，把时间花在休闲与玩乐 。六妹说退休后的生活本来就该是游山玩水及探访孩子 。大弟把我的新书推介礼的相片送来时 ，恰巧我出门把书送给订购的朋友 ，回家时 ，免不了又听他一顿唠叨 。他邀我与他夫妇俩一起去澳洲儿子家 ，趁机好好休息 。八妹回悉尼后 ，也来电劝我离开马来西亚 ，才能真正休息 。她邀我到南澳儿子家休息几天后到悉尼她家去 ，她会请假陪我 。好几个妹妹甚至说等我复原后 ，要教我如何对人说不 。弟妹们来看我的时间不同 ，所讲的话却是大同小异 。一场病 ，我顿时变成了小孩子 ，不时在听 “ 训话 ”。我也明白弟弟妹妹们的絮絮聒聒全在为我好 ，只是 ，我的新书推介礼落在我出院后的第二个星期 ，身为作者 ，我能不理吗 ？筹备出书时欠下的人情债 ，我能不还吗 ？不克出席新书推介礼 ，却以认捐方式买书助菩提中学建校的同学及朋友 ，我能不把书送上门吗 ？早已答应帮小学生念佛营写的剧本 ，我能食言 ，说放下就放下吗 ？局外人可以劝我以病为由 ，一概不理 ，我能如此不近人情吗 ？所以 ，面对他们善意的劝告 ，我只能傻笑 、苦笑以对 。
9 月28日 ，周日佛学班下课后 ，我趁着回自己家的方便 ，给部落格输入两篇文章 ，谁知打字时 感到一阵眩晕 ，赶忙服药 ，躺下休息了半天才复原 。第二天 ，以为没事了 ，却在剧本写到第三幕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幸亏为时很短暂 ，也无需服药 ，我昏昏睡去后便没事了 。次日去复诊 ，把情形告诉医生 ，看到这位很尽心为我治疗 ，却因为我总是静不下来而让他伤透脑筋的医生脸上掠过那丝无奈的表情 ，我很为自己是个不听话的病人而心生歉意 。
多次眩晕 ，虽然不曾真正晕倒不省人事 ，但我心里明白健康确实已大不如前 ，该是时候告别冲刺的工作态度 ，我得遵循医生的劝导 ，认真调整往后的工作态度 。
在为人师 、为人妻 、为人母那段漫长的岁月里 ，我为求圆满 ，做任何事都不敢偷工减料 ，在不自觉中 ，早已炼就一身铜筋铁骨 。以往 ，即使体力透支 ，身心疲劳 ，我只需熟睡几个钟头 ，便又生龙活虎 。这次一幅病恹恹的样子吓着了弟妹们 。很明显的 ，我是该放慢脚步了 ！无奈的是多年来已养成的工作习惯 ，一时也不知要怎么改 ，能不烦吗 ？
-------------------寒梅

病中杂感

经过一个多月劳心劳力 ，我在八月三十日 ，手上多项工作功德圆满后 ，已是心力交瘁 。次日赶下吉隆坡 ，与从瑞士回国的小女儿会合 ，原本还在担忧会不会像以往两次飞澳洲途中在机舱内晕倒 ，不知是卸下压得我透不过气的担子 后一身轻松 ，还是将与久别的女儿重逢的兴奋 ，一路上身体没有不妥的感觉 ，甚至这一个月来 不时出现的胸口压迫感也完全消失 ，无需再轻轻拍打胸膛解压 ，满以为只需在女儿家休息几天便没事 。
九月三日午后 ，我斜靠在沙发上休息 ，一面观赏电视节目时 ，没来由的一阵心跳超速 ，接着一阵眩晕感 ，整个人虚弱得仿佛一瞌上眼睛就永远醒不过来 。
这些年来 ，我每天早晚上香 ，总求药师佛赐我以善终 。自忖这一生 该尽的责任已尽 ，该做的事也已做了，该走的时候 ，我会走得很潇洒 ，所以 ，尽管有种临命终的感觉 ，我仍然很镇定地面对 。拨电话通知女儿后 ，我打开大门的安全锁 ，为自己倒杯热水 ，拿好风油 ， 便躺在沙发上念佛 ，也告诉佛祖我还有三件事没完成 。如果可能 ，就让我完成新书推介礼后有个交待才走 。现在回想起来 ，当时的做法有点滑稽 ，没有宗教信仰的人甚至会视为迷信之举 ，但是我却是认真地做 。
待幺弟夫妇及我的小女儿赶到我身边时 ，我的体力已完全恢复 ，就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看到他们三人为我焦急赶回来 ，也让远在外国的子女分别来电询问 病情及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只怕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我在玩 ‘ 狼来了 ’的把戏愚弄人 。
回槟后第三天 ，大清早就被超速的心跳震醒 ，胸口有压迫感 ，浑身乏力 。在医生的安排下 ，我住进了医院 。短短五个月内 ，进了两次医院 ，那是健康发出的警告 ，我意识到外表看似还年轻只不过是个假相 。
留在医院那三天 ，看到弟妹们有的冒雨来探病 ；有的趁着送孩子上补习课的间隙赶来看我 ； 三个孩子也不时通过电话问病情 ，出院后 ，三个子女及二妹都不放心让我回家独居 ，直接把我接到祖屋去 ，一日三餐由二妹照料 。一场病让我尝遍亲情的温馨 。
出院时正值新书推介礼的筹备工作紧锣密鼓时 ，只要需要我出席的场合 ，校方总会安排车子接送 ，当年我掌校时的菩提独中的书记不单是司机 ，也抢着帮我提文件 ，还近距离护着我 ，令我非常感动 。
一场病 ，让周遭的亲人与友人把我看成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老人 ，虽然让我有些啼笑皆非 ，但是我还是深深感恩他们对我的关怀。
------------寒梅

短视

在海鲜楼陪宴 ，我的座位正巧对着一缸缸的游水海鲜 。只见河生虾缸里的虾儿不停地在水里翻筋斗 ，多对脚儿一拨一拨地扇动着 ，在邻缸老成持重的象跋蚌的反衬之下 ，显得格外活泼 ，就像一群富有生气的顽童在戏耍 ，煞是好看 。
想到这缸置身海鲜楼的河生虾 ，只因有清水氧气供应 ，四周没有强敌虎视眈眈的威胁 ，处在舒适的环境便乐在其中 。它们不曾意识到只要顾客一点中它们 ，便得随时任由厨子煎炒油炸 ，成为桌上佳肴的大祸 。对环境的危机感迟钝 ，死将临头 犹自逍遥 ，我的心里不由得为这群短视的生物生起怜悯的感觉 。
环顾生活在物资供应丰腴的众生 ，衣食住行务求精致 ，天气稍热 ，哪一家不是采用冷气空调 ？ 出外购物 ，即使只是咫尺之遥 ，有谁不是开车前往 ？美其名为卫生 ，也在赶时髦 ，还有多少人肯用手巾而舍随用随丢弃的纸巾 ？野餐时 ，保丽龙 、塑胶袋取代餐具 ，干脆利落 ，省了洗盘的麻烦 ，却无视全球暖化问题在加剧 。大量耗费树木 ，肆意染污空气 ，对地球的伤害何其大 ?
无谓地浪费物资 ，严重破坏环境生态 ，有多少人意识到人类正在摧残让我们寄生的地球的生命 ？冰洋溶解了 ，天灾频繁了 ，人人摆出菩萨心肠 ，发动人力物力到灾区赈灾 。 “天灾无情 ，人间有爱 ”的口号喊得震天响 ，却少见有人醒觉到真正要爱 ，就得从爱地球 、不破坏环境生态做起 。治本毕竟比治标有效 ！
为求满足人类的口欲 ，猎取山珍海味时搞了多少破坏 ？为发展屋业 ，多少果园菜圃早已消失 。要求绿肺同时要求发展 ，就像要鱼也要熊掌 ，能兼得吗 ？为做先进国而发展工业 ，乌烟瘴气蚀透大气层 ，阳光带来杀伤力强的紫外线 ，还有人会叫老人小孩多晒太阳补足维他命D吗？土地沙漠化 ，不按常规出现的狂风暴雨 ，排山倒海而来 ，甚至以山崩地裂的姿态出现 ，造成人命伤亡 ，资源损耗 ，大地疮痍满目 。这时才来救灾赈灾 ，不嫌太迟吗 ？更何况祸患何时会临到自己头上 ，谁都难以预料 。可悲的是 ，只要没有被波及 ，人人马照跑 、 舞照跳 ，生活照样璀璨 。
缺乏危机意识的人哪 ，你们与海鲜楼里的河生虾只是五十步笑百步之差 。在怜悯河生虾对环境反应迟钝之余 ，是否也该为智慧远胜河生虾的人类感到悲哀 ？
------------------寒梅

开窍

退休之后 ，身如闲云野鹤 ，生活看似优哉游哉 ，其实内心不时受使命感狠狠鞭策着 ，那种滋味比工作压力更不好受 。
以往 ，只要把每天的工作做好 ，便心安理得 ；如今却不知要做什么才算是已尽一天的责任 。这种感觉就像一具千斤石磨 ，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几十年来 ，我对工作的执著超出常轨 。每每为了把一件事做好 ，即使熬到三更半夜也不觉得累 ，非做到称心满意绝不肯罢休 。接下来 ，成就感又推着自己再接再厉 ，就这样一波推着一波 ，好像上了毒瘾 ，再也无法自拔 。
我知道自己做事慢 ，一急起来就错误百出 ，所以常学笨鸟先飞 ，提早一步着手去做该做的事 。如今手上不再有确定的工作目标 ，失去提前操作的管道 ，失落感凝聚成一股压力 ， 折腾得自己惶惶不可终日 。睡眠受干扰 ，情绪受煎熬 。眼看若再不加以自我做心理调整 ，精神必然崩溃 ，便给自己设限 ，定下每天的工作范围 ，只要完成所定的目标 ，便安慰自己已尽一天的责任 ，心里的压力才稍微卸去 。因缘巧合 ，在一场弘法会中聆听一位法师主讲 《从心开始 》 ，顿时有如醍醐灌顶 ，领悟到过度鞭策自己是多么不智 。善知识的一句话 助我从自困的网兜里破茧而出 ，顿时一身轻松 。
星云大师说 ：“一个登山的人在悬崖峭壁 ，所迫切需要的是青藤小树 ；一个上进的人在人生险途 ，所急于需要的是善言指南 ”，在迷途中来到山水尽头 ，眼看再向前跨步 ，准会撞个焦头烂额 ，因缘引导着自己放下执著转个弯 ，呈现在眼前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生活里 ，我们常鼓励晚辈要精进 、冲刺 。殊不知积极的工作态度固然能帮助我们把工作做得完美 ，但是 ，当生活的脚步一缓慢下来 ，这种做事态度所养成的习惯便会形成一股压迫感 。就好比一个冲锋高手被指令放慢脚步 ，他受环境限制 ，无法达成冲锋的使命 ，心中会被挫折 、失意 、沮丧困顿得寝食难安 。如果得不到纾解 ，最终会意志消沉 ，困顿不堪。
走出情绪的牢笼 ，我庆幸自己能及时获得善言指破迷津而开窍 。感恩之余 ，也希望以自己的心路历程为殷鉴 ，与师长们分享 ，在勉励青少年勇往直前时 ，需顾虑到偏端的激励可能导致的后遗症 。
-----------------寒梅

成绩与成就

一天早上 ，我到银行去办点事 。拿了号码 ，便耐心地坐下来等 。不一会 ，有位贵妇打扮的女人从经理室出来 ，向我打招呼 ，原来是多年没见面的老同学 。她问明我的来意 ，二话不说 ，一把把我拉到贵宾柜台前 ，向服务小姐介绍我是她的老同学 ，要求优先服务 。
那位服务员一面为我办手续 ，一面八卦地问她我俩是否同班同学 。只听她调侃着说 : “是同级 ，可并不同班 。她的成绩好 ，读精英班 ，我是在放牛班 。”
老同学这番话给我很深的感触 。在校中成绩再好 、风头再劲 ，一踏入社会 ，还不是得从零开始 ，再一步一步向前挪 ？反观一些机巧的同学 ，虽然成绩不出众 ，只要精于找窍门 ，善于在商场上驰骋 ，依然能闯出一个春天来 。可见不论在校中成绩优劣 ，一踏出学校门槛 ，大家都站在相同的起点 ，作第二回合的冲刺 。
我生性淡泊 ，一向没把得失放在心头 。只为自己这半生来 ，一不靠祖荫 ，二不向人低头乞怜 ，在吃尽苦头之后 ，有机会从工作中获得许多宝贵的经验 ，每一分的收获全靠自己的努力去换取而自豪 ，也很知足 。我深信这位同学能有今天的成就 ，肯定也已付出不轻的代价 。局外人何曾知道在市场波动时 ，她担了多少风险 ，度过多少个失眠的晚上 ; 在币值涨落浮动期间 ，她的心情也如浪潮 ，忐忑不安 。光鲜的外表掩盖着的辛酸 ，不足与外人道 。在现实的眼光中 ，我俩地位悬殊 ，但是在不同的领域里 ，我们各有自己的成就 ， 也各有自己的酸楚 ，难分轩轾 。只是 ，从这位同学身上 ，我看出学校成绩并不能判定一个人的前途 ，这是肯定的。
遇有小读者来信申诉功课差 ，被排在放牛班 而受尽同学欺凌 、老师歧视 ，让他们感到沮丧时 ，我就举这实例 ， 勉励他们 成绩不理想并不意味自己没前途 ，最重要的是在受卑视时要激励自己力争上游 ，将来必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我更希望那些小有成就的天之骄子不必恃‘势’而骄 。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 ，得意时看轻人 、践踏人 ，有朝一日 ，在另一个起点上 ，你贵为局长 ，他已晋升部长 ，那时 ，你就有颜色看了！
---------------寒梅

上当

一天晚上 ，我从祖屋出来 ，有个印籍妇女神情焦急地站在门外 。一看到我的车子 ，便趋前来敲我的车窗 ，说她的儿子在附近一家诊疗所急救 ，医生要她缴二十令吉医药费才肯提供氧气 。她身上只有四令吉 ，要求我借她十六令吉 。我当时也曾怀疑她在行骗 ，只是 ，看到她那副焦虑的样子 ，手上还握着那仅有的四张钞票 ，我心里想着 ：即使上当 ，也只是被骗了二十令吉，万一她真的遇上了 ‘有病无钱莫进来 ’的医生 ，人命关天 ，我会为自己吝惜二十令吉而悔疚一生 。
事后谈起这件事 ，二妹告诉我 ，曾有一名印妇在她学校附近向一位家长借钱替女儿缴费 ，免得女儿被开除 。同样的是她身上只有四令吉 ，要求借十六令吉 。那位家长素知我的二妹不会为了学生没钱缴费而开除学生 ，便要她一起到教务处帮她缴费 。她眼见西洋镜被拆穿而溜走 。手法如出一辙 ，很明显的是同一个人在演戏 。
四妹在一旁 ，听到我上当的遭遇 ，对我说 ：“瞧 ！我早已告诉你 ，同情人要用智慧 。你这是在鼓励人做坏事而已 。”四妹的反应激烈 ，只因我俩陪爸爸吃饭时 ，常遇到年轻人手持残障儿童的相簿为号召 ，在兜售产品 ，我不理四妹的阻止 ，多次向他们购买 。后来 ，看到济世之家的行政主任通过报章 ，揭发不法之徒鱼目混珠的行为 ， 说他们借捐助义款时与残障儿童合照留念 ，过后却利用这些相片误导社会人士 ，推销产品或向人募捐 ，让人误以为他们是在为济世之家义卖筹款 ，四妹认为滥用慈悲心便是在给不法之徒撑腰打气 。
曾听过一则发人深省的故事 ，说有个奸诈的人想盗取千里马 。他趁马主经过时 ，假装受伤扒在地上 。千里马的主人下马把他扶上马要送他去就医 。谁知他一跨上马背 ，夺过缰绳 ，便扬长而去 。千里马的主人拼命追上去 ，只为了要告诉他一句话 ：千万别告诉人你是怎样骗到这匹马 ，免得以后没有人会再下马救人 。
我被骗的数目不大 ，只是 ，被当傻瓜的滋味并不好受 。借人类的同情心达到私利的作为会使人在多次上当后 ，在心上竖起防线 ，往后在伸出援手之前就会诸多猜疑 ，甚至抗拒行善 。万一遇上真正急需救助的人因得不到回应而误了大事 ，罪愆可就不小 ！
-----------------寒梅

强不知以为知

常自诩对中国历史有深入研究的朋友没头没脑地问我 ，教了多年华文 ，对春秋战国的历史知多少 ？没等我回应 ，他接下来问我可讲得出战国是哪六个国家 ？我不曾专修中国历史 ，对春秋战国的认识只是从中国文学史及教材中整理出来 。只要稍微涉猎中国历史的人都知道战国有七雄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战国只有六个国家 。对我的指正 ，他仍然坚持战国只是六国对峙 ，还举《六国大封相》的戏剧来支持他的据点 。原来他是通过小时候看大戏去研究中国历史 ！他却忽略了是苏秦成功游说六国合纵抗秦 ，才演成六国封相的局面 。没把秦国列入 ，战国缺了一个角 。我问他 ：“六国封相是为了抗谁？后来结束战国 ，统一中国的秦国又是怎样挤进历史？”他才无言以对 。
他这种强不知以为知的说法让我记起多年前 ，有个政治党要在驳斥敌对阵营的文告中引经据点 ，讥笑对方无知 ，竟然弄不清宋朝文学家苏东坡的妹妹是苏小小 。这笑话可闹大了！苏东坡的妹妹苏小妹是位饱读诗书的名门闺秀 ，一经他张冠李戴 ，顿时成了南齐的歌伎 。一字之差 ，不但贻笑大方 ，若苏小妹泉下有知 ，准会被他气个半死 。
爸爸有个对医学似懂非懂 ，却自以为很懂的朋友 ，退休后 ，凭着几本祖传的医书 ，据方抓药 ，卖药为生 。他听说糖尿病是因为病人胰脏分泌的胰岛素不足以化合体内的葡萄糖所致 ，便采以形补形的方法 ，每天用猪胰脏佐膳 ，去加强胰脏的功能 。不久 ，他常感到头晕目眩 ，经医生验出血压高 ，他自行用田七降血压 ，结果送了命 。爸爸常借这个朋友的经历警戒我们 ，千万不能凭一知半解便自作聪明 ，以免误事 。
世间事若光凭道听途说 ，往往与事物的真相有很大的差距 。犹记得小时候 ，我们常看到新房的枕头套 、床布上绣着象征一对新人永不分离的戏水鸳鸯 。我对那毛色五彩缤纷 ，比鹦鹉更夺目的佳禽留下深刻印象 。直到长大后出国旅游 ，看到水上一对对鸳鸯相偕游过 ，外貌不过尔尔 。 发现多年来被误导 ，失望之余 ，我也庆幸自己不曾对人夸耀对鸳鸯的认识 ，只需调整见解 ，也警惕自己 ，对不确知的事物切莫逞能瞎扯 ，才不致出丑 。
古德教我们以 “知之为知之 ，不知为不知 ，是知也” ，遗憾的是世上好多痴人 ，或为争一口气 ，或为逞强逞能 ，硬是强不知以为知 ，最终落得丢丑 ，甚至送命 ，足为警惕 ！
---------------寒梅

长命百岁

新年里， 有个学生寄来一张她自制的贺年片 。贺年片的格调新颖 ，充分表现出那学生的艺术天分 ，但是 ，她所用的贺词却也像画面一样不落俗套 -----她竟是祝我笑口常开 ，长命百岁 ！
学生都知道我爱笑 ，所以 ，祝我笑口常开还不算离谱 ，但却没见过有人以长命百岁为新年的贺词 。我一时不知要怪她乱用贺词还是怪自己没把学生教好 。
怕死的人都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 。古代中国皇帝不都要求能万岁万万岁 ？即使他们心中都明白那是没可能的事 ，却仍要臣子天天在耳边称万岁 ，让自己陶醉其中 。
有位朋友告诉我 ：他曾出席一个宗教集会 ，会上有位外来的宗教司表示他能助人延年益寿 。信徒们心里虽不以为然 ，为了礼貌 ，没有人表示怀疑 。他却听到身边有个中过风的信徒喃喃自语 ，说像他这样嘴歪眼斜，走路瘸着腿 ，还得终生与药为伍的人，还求延寿干吗 ？他说的也是 ，健康的人不怕寿命长 ，如果一身是病 ，延长与病魔拉锯战的苦日子又有何用 ？中国大文豪巴金年近百岁 ，长年留住医院 ，穿衣吃饭上厕所这些贴身的事都得别人代劳 ，活得没有尊严 ，所以他多次表示要求安乐死 ，却又求死不得 。半生与纸笔相伴的人如今没法看书 ，也失去执笔的能力 ，那是最残酷的刑罚 ，可见长命百岁不一定是福。
三十多年前 ，我在一间国民中学教书时 ，有位男同事的女朋友遇车祸死亡 。他伤心得一连三天不肯换下女朋友送他的衣服 ，每天呆在教员休息室里掉眼泪 。有空节的同事轮流劝解他 。那天 ，我正陪着他 时 ，有位男同事走上前来 ，打开一包香烟 ，抽出一根递给他 ，自己也燃了一根 ，对他说 ：“看 ，我们活在这个世上 ，就像盒子里的香烟 。哪根香烟先被抽了 ，那就是先一步离开的人，盒子里的香烟都难逃被抽的命运。人活在世上也一样，有的人先死，有的人较后离去，只是迟早的事 ，却是谁都逃不了。”他的比喻很贴切，让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也让那位伤心欲绝的同事开了窍 。
我这一生 ，多次承担感情上的沉重负荷 。先夫的早逝 ，父母先后离去 ，每一次的死别都像一把凿子 ，一再在我心上凿得鲜血淋漓 ，也让我体悟到先走的人比留下来承受椎心泣血之痛的人幸福 ，何需要求长命百岁？
--------------寒梅

平常心

子宫癌患者得知病情时方寸大乱 。她顾虑到丈夫为人粗心大意 ，不敢想像两个还在念小学的孩子失去母亲后 ，将如何生活 。她也害怕死后不知会到哪里去 。不甘 、焦虑 、恐惧等感觉排山倒海向她压过来 ，她无力招架 ，只能无助地呻吟 。读到这位信徒致慧海法师的信的同一天 ，也读到四川孩童火海救人的新闻 。年仅十岁的男孩趴在地上 ，在浓烟中寻找逃生出路 。他除了救出邻居之外 ，还扶出他年迈的奶奶 。最令人惊奇的是那十岁的童子在逃离火场时 ，临危不乱 ，将母亲三万人民币存款簿及他第二天上课的书籍一并带出灾场 。他这种超乎常人的镇定受到称赞时 ，小男孩很中肯地说成人在火警中有太多的顾虑 ，以致心慌意乱 。他则不然 ，所以可以冷静做他认为该做的事 。小男孩的话再一次显示出他能以平常心看待人生的智慧 ，不曾因为被赞扬而得意忘形 。
世间的痛苦是众生心中的感受种下的因所招致的果 。患子宫癌的病人若能屏除对做事粗枝大叶的丈夫不满 ，看透儿孙自有儿孙福 的哲理 ，就不致为不知如何安排两个孩子的未来而焦虑 。问题是 ，在死亡阴影的威胁之下 ，有多少个母亲还能不为外境所动 ，用平常心面对无常的变迁 ？
我在吉隆坡动手术的前夕 ，与在当地的同学谈笑自若 。一位同学看我像无事人一般 ，不禁问我 ：“你没发高烧吧 ？怎么明早要上手术台了 ，今晚还这么潇洒 ？”我告诉她 ：“该死的活不了 ，该活的死不了 。如果我娑婆缘已尽 ，该栽在这场手术中 ，即使今天哭断了肠也扭转不了明天的定局 。担忧有用吗 ？”
我讲得很洒脱 ，心中也的确不曾有丝毫的恐惧与忧虑 。只是 ，我能心情坦荡面对这场大手术并非修养已达炉火纯青 ，而是我自恃有两位医术高明又关怀我的妇科医生带给我的信心 ，又有幺弟夫妇及我的小女儿在身边给我壮胆 。即使手术真的出问题 ，有亲人伴在身边 ，死了也无憾 。全赖环境造就了我豁达的心胸 。人其实并不怕死 ，真正怕的是死的过程 。设若要我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面对同样的手术，相信我会顾虑到操刀的医 生是否可靠 ？手术后行动不便时谁来照顾我等等问题 ，那时还能潇洒得起来吗 ？
挥别童稚后 ，凡夫的心塞满了责任感 、警戒心 、爱恨情仇等感觉 ，有多少人真能学太上之忘情 ？在习气重重染污之下 ，要以平常心处事待人 ，能吗 ？---------------寒梅

三块抹布

我儿子家的厨房里有三块抹布 ：一块用来抹干锅镬及餐具 ；一块抹手 ；一块则是抹灶台 。
第一块抹布的任务轻松却最受重视 。餐具都已在洗碗机里烘干 ，它只需抹干锅镬 。抹手布只在我到访时才用得频繁 。在澳洲 ，家庭主妇洗刷锅镬时都戴着胶手套 ,洗刷完毕 ，胶手套一脱 ，十指没沾阳春水 。我不知道当我不在时 ，抹手布到底有多大用途 ？抹灶台的抹布工作最繁杂 ，任务最重 ，三块抹布当中 ，它的地位却最贱 。当另两块抹布挂在炉灶前横杆上展风骚时 ，它却像受委屈的小媳妇在洗碗盆边瑟缩着 。晚饭后清理厨房 ，浸泡抹布时 ，它就像贱民一般 ，被隔离在另一个盆里 ，永远没有机会挨近另两块同伴的身边 。我曾经拿它当垫布 ，要从微波炉中取出烫手的碗碟 ，媳妇连忙递上烘炉手套 。在他们眼里 ，这块抹布就像浑身带菌的瘟神 ，不让它靠近食物 。
看到任务最繁重 ，地位却最低贱的抹布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 ，我很为它不值 。在我的儿子把抹布分开浸在两个盆里时 ，问他为何连消毒抹布时都如此贵贱分明 ？他引经据典 ，用杀菌数据说明虽然经过浸泡消毒 ，实际上仍没法把布上所带的细菌全数杀光 。由于任务不同 ，三块抹布上所沾的细菌数量差距很大 。分开浸泡是为了免让大量还残留在第三块抹布上的细菌污染其他两块抹布 。
我对消毒杀菌的数据一无所知 ，没法说服他 ，只是 指出他这种做法对工作量重却处处受鄙视的抹布不公平 。儿子听了 ，忍不住笑我痴 。
我们俩看这三块抹布的角度不同 ：在他理性的眼里 ，抹布没有生命 ，不能感受 ，它只知忠实地把使命做好 。无论哪一块抹布 ，被委以轻松的工作 时不会庆幸或感恩 ；被分配以重任时不会抗议也做得无怨 。它也不会感激替它出头抱不平的人 ，这就是生物与无生物的区别 。
我则是感性地用看人的眼光看抹布 。在人的世界里 ，不也有人像抹布一样 ，工作轻松却处处占优势 ；另一种人像第三块抹布 ，被工作压得直不起腰却处处受欺压被歧视 。
在我儿子的家里 ，我是访客 ，不便干预他们家事的安排 ，没法改变第三块抹布的命运 ；在社会上 ，我无权无势 ，帮不了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人 。庆幸的是我手中有一枝笔 ，助我抒写世道的不平 ，抚平心头的疙瘩 。
--------------寒梅

天伦乐

自从子女们毕业后 ，两个在外国工作的孩子便因为时间不凑巧而不曾回国过农历新年 。只有小女儿 ，即使被派到外国服务 ，公司都会安排让她回国过年 。这十多年来 ，每一年除夕 ，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人。祭拜先夫之后 ，母女俩草草吃了团圆饭 ，便到父母家围炉 。自己家里冷清清 ，嗅不到过年该有的欢乐气息 。
搬进公寓后 ，地方狭窄 ，只在年初三那天 ，先夫三姐的子孙从双溪大年来拜年时 ，我家才挤满了人 ，厅里笑语充耳，非常热闹。我的弟妹改为分批来拜年 ，往昔那齐聚在我的老家吃饭 、谈天 、玩牌打麻将的情况已不再 。
2004年 ，我的儿子带了妻女回国过农历年 ，两个女儿也分别从苏格兰及吉隆坡回家庆团圆 ，是我家十四年来第一次一家大小在新年里团聚 ，也是孙女出世以来第一次回阿嬷的家 。喜庆的气氛洋溢四隅 ，让我感觉到这一年的春节特别温馨 。
我在新年前一个星期 ，把家里收拾停当后 ，便赶下吉隆坡小女儿的家等待从南澳回国的儿子一家人 。我们在吉隆坡逗留了两天 ，大伙儿才回槟与从苏格兰飞回来的大女儿 会合。从槟城机场大团圆那一刻开始 ，我便忙个不停 ，却是忙得很开心 。拍全家福 、祭祖先 、围炉庆团圆 、到亲戚家拜年 ，直忙到年初四 ，小女儿回首都 ，弟妹们也各自去上班了 ，我与大女儿才住进我儿子一家人下榻的海滨酒店 ，一家五口清静地休息三天 。
无论是在父母家与弟妹们相聚 ，或是到至亲家拜年 ，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我那只有九个月大的孙女身上 。她那双圆滚滚 、水汪汪的大眼睛衬着水蜜桃般 ，白里透红的脸蛋 ，很惹人疼 。只要一叫她的名字 ，她便朝着你甜甜地笑 ，是个爱笑的小女孩 。
为了庆祝这难得的团圆 ，也为了让至亲好友与我家这个新添的成员见面 ，我在子女们回程的前夕 ，邀亲友与我分享这份喜悦。那天傍晚虽然下了一阵细雨 ，近两百位亲友都赏脸出席 ，让我备尝亲情 、友情的温暖 。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 ，两个星期转瞬就过去了 。子女们都回到各自的岗位 ，家里又回复平日的冷清寂寥 ，只留下我在回味欢乐后的余甘 。
人世间的快乐本来就不究竟圆满 ，我不敢奢求永恒的快乐 ，只以本身的感受 ，寄语天下子女 ：多体谅长辈希冀与子孙欢聚的心愿 ，让普天下的阿公阿嬷都能常享天伦的甘香 。
------------寒梅

唇与齿

2004年正月，我的儿子带着妻女回国过年。他们在五年前办喜筵 ，座落在巴都丁宜的酒店下榻 。这家经过大装修后 ，自称已晋升五星级的酒店外观改变不大 ，员工与管理层的关系却明显地不像五年前那么融洽 。
在农历新年期间 ，每一天 ，下了班的员工换下制服后 ，便站在酒店外的街边 ，用大字报表示心中的不满 。有人吹哨子 ；有人吹喇叭 ；有人敲锣打鼓 。路过的车子为表示支持 ，也在经过时猛按车笛响应 。看到管理层对这些抗议行动无动于衷 ，在年初六那天 ，示威者竟在酒店入口处摆个大面龟 ，面龟上插上蜡烛 ，三男一女示威者穿着黑衣 ，头上披着华人孝眷戴的麻布孝巾 ，手中持着香，朝开进酒店的车子拜 。还有一人站在香火旁 ，手里敲着华族风俗入殓时敲的铜锣 ，演得似模似样 。虽然这场闹剧不久就收场，但已给住客留下恶劣的印象 。
人心总是倾向维护弱势的一方 。最初看到员工们举着申诉血汗钱被剥削 、管理层吸血之类的大字报时 ，我虽然不清楚劳资双方闹分歧的真正情形，心中仍不免同情这些自称被剥削的一群 。待看到他们扮演孝男孝女的一幕 ，同情心顿时转化为深 刻的反感 。
二十多年前 ，中路一家生意旺盛的酒家也曾上演同一版本的闹剧 。员工在酒店门口摆个微型棺材 ，上演守丧 。尽管我们都不信邪 ，但是 ，那家酒店最终果真被咒得关门大吉 。二十多年来 ，酒店一再易主 ，从酒店业改到饮食业 ，始终旺不起来 。那座建筑物有如被下了咒 ，谁接过手谁倒霉 。
东家与雇员之间的关系就像唇与齿 相依 。唇保护着牙齿不受尘埃空气所侵蚀 ；齿托着唇以保持轮廓的美观 。两相依赖才能相得益彰 。如今看到这些员工祭出这手恶毒的招数 ，就算咒垮了老板 ，树倒猢狲散 ，自己的饭碗不保 ，可能连遣散费都泡汤 ，这种两败俱伤的做法对谁都没有好处 。何况华族在新年里有诸多忌讳 ，尤其忌谈死亡 。不知那四个披麻戴孝的示威者可曾顾虑到家里长辈的感受 ？只要他们肯冷静地省思 ，酒店行政人员的丧礼轮不到他们来披麻戴孝 ，那么 ，他们咒的岂非家里该由他们当孝眷的长辈 ？这种馊主意并不高明 。
我国的劳工法令很完备 ，员工也有工会为后盾 。遭管理层亏待 的员工大可通过工会谈判 ，何需自咒咒人 ？
---------------寒梅

美与丑

在无锡游太湖 ，那是座以产石闻名的湖泊 。尽管当局已严禁采石 ，但盛名仍不减当年 。
太湖石的特征在瘦 、漏 、皱 、透 、丑 ，用以装饰庭院 ，有股苍劲古拙的美感 ，是富豪们争相购买去点缀庭院 、叠假山的材料 。停产之后 ，身价暴涨百倍 。利之所趋 ，竟然有人拿普通石子加工仿制 ，鱼目混珠以谋厚利 。
有位团友谈吐风趣 ，脑筋转得快 ，常有出人意表的说法 ，是团中的开心果 。当他看到导游所指的那方太湖石价值连城 ，脸上掠过一丝惊奇的神色 ，难以相信那块外表奇丑 ，身上千疮百孔的石子 竟能获得乾隆皇帝所赏识 。灵机一动 ，他在导游要我们鉴别石子时 ，总是抢先作答 ，而且从没答错 。上车时 ，他自揭底牌 ，原来他被导游誉为太湖石鉴别专家的秘窍在于专挑最难看的石子为答案 。他的结论是 ：“在太湖 ，最丑的东西被视为最美 。这是个美与丑颠倒的地方 ！”
世上的事 ，有好多的确难以用逻辑学去推论 。走在路上 ，我们常会遇上走在时代尖端的青年男女 ，把好好的裤子在膝盖部剪破 ，再在剪开的部分用力洗刷 ，务要使之露出线头 ，让裤子看起来仿佛已磨洗得穿洞了 ，才视为时髦衣物 。设若这些年轻人的父母要他们穿破旧衣物 ，他们肯定会叫苦连天 ，连声埋怨 。这种把完好的裤子糟蹋了才穿得舒服 ，以丑为美的心理叫人难以理喻 。
我们姐妹为爸爸穿一年孝服时 ，有位朋友看了不屑地说 ：“这是什么时代了！人都死了这么久 ，妳们还是一身乌鸦装 ，没见过像妳们这么爱穿黑衣的怪人 。”就在那个周末 ，我们在宴会中碰头 。只见她一身黑衣裙 ，发髻上还簪着白花 ，黑色高跟鞋黑皮手袋 ，从头到脚 是孝眷的装扮 。我在戴孝 ，没得选择 ；她有穿扮的自由 ，竟用一身黑去求在万紫千红的女宾中显得突出 。除了那身她认为奇丑的乌鸦装外 ，再加上发髻的白花 ，活脱脱是“如丧考妣”装 ，那是个比我们更怪的怪人 。
有位旧同事 ，一向以温柔漂亮又能干见称 。他那名医丈夫竟背着她金屋藏娇 。最令她咽不下的那口气的是丈夫外面的女人长得庸俗 ，学历也比不上她 。婚外情被揭发后 ，她丈夫的借口是大鱼大肉腻人 ，不如青菜豆腐可口 。
美有时仍不免栽在丑的手中 ，这种美与丑颠倒得现像何止发生在太湖 ？
---------------寒梅

奴与才

在一个集会中遇到曾经在同一个社团里服务的旧朋友。多年没联络 ，她一见面便滔滔不绝地告诉我组织里的近况 。列举了几项组织内那个专讨主子欢心的 “奴才”的傀儡行径之后 ，她要知道我的看法 。已离开那个组织多年 ，我没必要再踩那池浑水 。被问得急了 ，我有意岔开话题 ，告诉她 ：“受人奴隶者未必有才 ；有才之士肯定不屑屈身为奴 。”话题兜着 “ 奴 ” 与“ 才 ”转 。
古时的社会不讲人权 ，因卖身而失去自由 或失势被俘的人 ，任由主子欺压 、蹂躏 。他们被套在 “奴才 ”的枷锁之下 ，只能忍辱受屈过一生 。到了清朝 ，宦官武臣一律对皇帝自称为奴才 。那群被环境所逼 ，不能不低头的人物当中 ，不乏真材实料之辈 。时至今日 ，奴隶制度早已寿终正寝 ；帝制不是被废除 ，便是大权旁落 ，皇室已不再握有主宰权 。国家里面 ，人人都是自己的主人 ，无需再对人奴颜婢膝 。若还有那心甘情愿受人役使 ，对人阿谀奉承 ，双手捧上自己的尊严去任人践踏的人奴性十足 ，是奴不是才 。
有个朋友的上司要她依指示给上司所宠幸的亲信方便 ，把原该退回给教育局的证件交出来 。这位朋友虽然在能帮人处从来不曾拒绝伸出援手 ，只是 ，对上司强人所难的指示 ，她不肯为邀宠而在公务上徇私 ，坚持不把不该交出来的证件交给来人 。自恃有后台老板撑腰 ，来人气焰嚣张 ，不肯接受她以折衷方式提供的方便 ，把复印本掷地拂袖而去 。上司见她不肯买账 ，脸上挂不住 ，气得摔电话 。虽然触了逆鳞 ，她却因为保住做人处事的原则而心安理得 。能挺着一身硬骨头直道而行 ，全因她寡欲无求 ，具备了无需对人摇尾乞怜的本钱 。
有的老板求奴 ；有的老板求才 ；苛求的老板则要求兼具奴性与才干的属下 。喜欢在唯我独尊的云端上翻腾的老板要求最简单 ，只要属下肯放下尊严 ，对他低头哈腰 ，唯唯诺诺 ，公司里赞颂声充耳 ，入目的是恭顺祥和的局面 。主仆之间各乐其乐 ，人人皆大欢喜 。用人唯才的老板容不下磕头虫 ，靠实力换饭吃的员工在这里有宽阔的拓展空间 ；滥竽充数的货色在把戏被拆穿后 ，只好灰头土脸卷铺盖 。苛求属下有才华兼且对他唯命是从的上司常叹员工不易找 。不甘受屈辱的属下择木而栖 ，蝉曳别枝时 ，留下愣在当场的老板在搔头皮 ，始终悟不出日行千里的良驹一旦患上软骨症 ，便派不上用场的道理 。
---------------寒梅

月光下的萤火虫

看到我被邀出席地方首富的孙女的婚宴，那位常在我面前自诩所交非富即贵的朋友看了我一眼，错愕地问：“你什么时候也交上这么富有的朋友啦？”我幽她一默，调皮地说：“不是我交上了富朋友，而是她有了我这个穷朋友。”
这个家境不俗，本身也有一份高收入的朋友常以向我提及她的富朋友的琐事为乐。冷眼旁观，我看得出她为了满足高攀的虚荣心，不得不打肿脸皮充胖子，撑得很吃力。
不说平时不肯光顾小贩中心这种在她眼里有失身份的场所，就是每年一次出国旅行，她也不屑参与旅行社所组的旅游团，认为与背景参差的团友同吃同行，难免遇上言语无味，面目可憎的老粗，很煞风景。她总是约了几个足斤两的朋友同行。选定目标，精心策划后才交由旅行社为她们度身组团。膳食一流，住宿五星级酒店，羊毛出自羊身上，这种人数不多，服务周到的旅行团所费不菲是必然的事。
高昂的旅费没令她皱眉毛，倒是旅游购物的时候最叫她懊恼。她说有一次旅游欧洲，导游趁空档期提议带她们去参观名表及钻石厂。同行的富家小姐太太一听到可以以批发价买到货真价实的名表及钻石，人人趋之若鹜。她自忖经济实力上没法奉陪这种高消费，却为了不让团友们扫兴，只好哑忍。回国后，她连连在我面前责怪导游不是人，不该为贪图佣金节外生枝，有损职业道德。
虽然薪俸优渥，但是毕竟来自小康之家，比起同行的富翁富婆及商场女强人，她就像自来水，虽然源源不断，终究比海洋水还差一大截，这是她最大的抱憾。
好几次，她看到我与比较“像样”的朋友来往，总是好奇地追问她们的身世，我无从奉告，只因我深信交朋友靠因缘与志趣，对方是贫是富与我无关。反正她们再富有，也不会分我一分一毫；她们再穷，也不会向我讨一分一毫，要知道别人的家境来干什么？所以，初结交时，彼此不曾追究这项无关交友的条件，待交情深厚了，见面时有谈不完的话题，哪还有闲暇去管他人的私事？
别有居心的人攀龙附凤，志在捞油水。与这位朋友相识多年，我深知她没安这种不良的意图。她纯是出于优越感在作祟，以为混在凤凰群中，就能活得像凤凰，想借上层社会人士的光照耀自己以加强威信。她可忽略了在迷蒙的夜色里，光芒叫人惊喜的萤火虫在月光下会显得黯然失色。聪明如她，竞选择做月光下的萤火虫，飞得精疲力竭，始终无法凸显光辉，宁不可叹！
----------寒梅

你准备好了吗？

看到恐怖分子无孔不入的暴行 ，再看今日新人类的工作态度 ，人力素质难求完美 ，人为的错失时有所闻 。在万里长空上飞行时 ，只要遇上一丁点差错 ，便如覆巢之卵 ，跌个粉身碎骨 ，所以 ，每一回出远门 ，我都在心理上做最坏的打算 ，却在家务上做出最详尽的安排 。
无论是出外旅行或是到孩子的家 ，我除了收拾随身携带的行李之外 ，也仔细记录家里重要文件的藏放处 ，影印三份 ，分别寄给孩子 ，以防万一有闪失 ，他们可以从我寄去的最新资料中 ，找到我的遗嘱 、保单 及其他的单据 ，省却了摸索的麻烦 。
独居生活中 ，没有人知道我把文件放在哪 。家居地方狭窄 ，家具时不时因有所需而移动 ，文件收藏处也随之转移。又因为文件时时有增减，记录也跟着必需时时更新。死人不再能讲话，到时要孩子们在千多方呎的屋内翻出他们急需的文件，费时又茫无头绪。所以，没事时，这种安排看似多余及自寻烦恼；在必要时，却能给后人带来极大的方便。
华人都忌谈死亡，少见有人在健康时安排后事。三个孩子有没有认真看待我寄给他们的清单，我不得而知。只是，每每听到我提及后事的安排时，他们都避忌地岔开话题；朋友也惊奇一向做事态度积极的我怎么会有如此消极的求生意识；四妹归咎于宗教信仰上的出离心，说我走火入魔，与其作死后的准备，何不把精力用在计划二十年后用什么方式庆祝孙女的婚礼。其实，我并非活得不耐烦或有出离心，相反的，我是积极地在为未可知的那一天做好准备：一面尽自己所能储蓄往生资粮，一面给身后的人方便，让他们能在有限的事假期间，把该办的事办好。他们做得顺畅，我也走得无挂碍。一场母子缘在彼此都没阻碍中结束，未始不是一种妥善的安排。
小时候，修女教我们日日行善以备随时面对死亡。信佛之后，佛教也说生死只在一息之间。四大一不调，一口气转不过来，人便活不下去。古德警戒世人道：阎王要人三更死，没法留人到五更。上天在这方面最公平：不论贫富、贵贱，时辰一到，没有人有能力让你多活一分一秒去把未竟的事做好，所以，切莫等待无常到来时，才叹息时不我与。
人人都怕死，却没有人能不死。环顾今日的局势，人的生命何其脆弱，天灾之日可以死，人祸延及可以死，先知先觉的人是否该时时问自己：你准备好了吗？
----------寒梅

人生如寄

爸爸往生后，二妹把我们兄弟姐妹在两老生前送给他们的礼物整理出来归还我们。当中有几套我从澳洲买回来送给妈妈，她最喜爱的Sheridon床单和被套还没用过。爸爸生前，每晚睡前有用温水浸脚板的习惯，前几年我特地买给他的电动舒脚器，包装纸都还没拆开。在飞机上买给他的腰带扣子，也有两个原封不动过。当时，我只感叹老人家节俭，子女送的用品总不舍得用，结果有一些还没来得及用便再也没机会用。直到我为避免子女们在我身后不知如何处置满屋子的杂物，把他们送给我的东西分别装进写上他们名字的箱子时，才猛然体悟到子女孝敬父母的物质供养，实际上只是暂时寄放在父母手中而已。生没带来，死带不去，当时辰一到，闭上双眼时，供养品仍然回归子女手中，从而深感人生如寄，对生命有更深一层的透视。
顿悟如一道灵光闪入脑门，看出了何止是双亲的供养品，生活中的一草一木，何尝不也只是因缘巧合而寄放在我们手中，实地里，它们何曾真正属于我？
透彻地领悟了这一层道理，转头看看我刚整理出来，先夫生前的多张专业执照与文凭，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先夫靠远程课程考取会计系文凭后，因囿于人为关系，努力多年仍然过不了专业执照那一关。直到他凭经验及办事能力，受当年的吉打州州务大臣所器重，应聘成为多家国内外联营工厂的秘书与会计师之后，才顺利获得了工厂管理、秘书及会计师执照。他非常珍惜那几张得来不易的证件，花了不少钱装框摆在办事处。随着他的离去，那五个包装得很有气派的执照也跟着失去功用，却成了我的累赘，不知该如何处置装满两个纸箱的证件。
先夫寄居人世近半个世纪，那几张代表身份的证件寄放在他手中，让他引为自豪好几年。因缘一灭，人就像泡沫，破灭后不曾留下痕迹，千金难求的证件也随之形同废纸。他若有知，是不是会惋叹自己辛苦追逐了半生的功业如镜中花、水中月，以虚幻的形影逗人欢喜，却是谁都没法抓在手中，永远据为己有？
能看清世间的名利地位只是寄放在手中之物，人生不过百，何需再作千岁忧？在尽为人责任而劳碌钻营时，就不再耍手段巧取豪夺；为做人上人而力争上游时，即使冲锋陷阵，也少了一分戾气暴行。人生如寄的观念何啻是净化人间的清芳剂！
----------寒梅

光圈背后

国际巨星的母亲去世时，守丧期间，他为了赶拍片，没法尽人子之责回家奔丧，只在举殡之日及时赶回来送母亲最后一程。
看到这位为丈夫、儿女默默奉献一生的老妈妈缠绵病榻多时，只有女儿陪在身边；阖眼时，在影坛上放异彩的儿子、媳妇及唯一的孙子都来不及见最后一面，老人晚景寂寥，令人心中有很深的感触。
我在国民中学服务时，上司有三个资质优秀的儿子，先后以杰出的成绩获得奖学金到外国深造。大儿子是太空机械工程师，这门技艺没法在本国展拳脚，学成后就在美国落地生根。接下来两个儿子也因为在外国待遇优渥，发展机会比本国强，学成后分别居留英、荷两地。老上司的太太在一场手术中输血，受C-型肝炎病原体所感染。病情虽然受控制，但每周必须到马大医院复诊。他为了陪妻子上医院而南下北上奔波，往日那股刚劲气魄被磨得荡然。难得在旧同事的聚会中遇到他，他总以同病相怜的口吻对子女都在外国工作的同事说：“在今天，养儿防老已是一种奢侈。”有一次，他无限感慨地叹息道：“我真羡慕家里有平庸子女的父母。即使孩子没有大成就，至少他们都留在父母身边。”尽管我们当中，有多人的子女都在外国工作，或许因为我们身体还硬朗，都把访孩子当生活情趣，一时体会不到他的心境感受，不知要从何劝起。
想当年，这位上司的儿子连续以冠全国的优异成绩上榜时，引来多少羡慕的眼光。他也曾以儿子所获奖学金在付生活起居所需，尚有余裕让他们回国省亲而自豪。那种得天独厚的幸运是我们同事之间常津津乐道的事。
孩子们辉煌的成就是父母无上的荣誉，只是，光圈中耀眼的光芒并不属于站在背后的人，讽刺的是，光圈背后往往是最黑暗的角落。除非你坚持要钻进光圈里去共沾那份喜悦，否则，站在黑暗冷寂中的滋味不是局外人所能体会得到。
有位法师开示时，曾说过一句触动人心的话，他指着环置在讲台上的花，对台下的听众说：“从你们所处的角度看，这些花都很美。但是，在我眼前的，尽是花梗与枝茎。”世上的事的确是如此。当花朵把瓣儿向前展风姿时，它背后却是没什么看头的梗茎，这就是人生的写照。能看透这层道理，无论置身光圈内外，都能怡然自得！
----------寒梅

珍惜当下

分别为两岁及四岁的孙女，都爱穿我的室内拖鞋。只要看到我脱下拖鞋，她俩便一人一边，抢过去套在脚上拖着四处走。大孙女顽皮时，甚至还从我的脚上强把拖鞋抢去穿。
那一年动身到澳洲之前，我特地为祖孙三人各买了一双款式及颜色一模一样的室内拖鞋。但是，两个小可爱就是不肯穿自己的拖鞋，仍然来抢我的拖鞋穿。被缠不过，我对大孙女说：“妳这么爱穿阿嬷的拖鞋，待我死后，就把这双拖鞋留给妳好了。”
媳妇在一旁听到了，若有所思地望着我，神色诡谲，嗫嚅着对我说：“妈，将来您老了，死了，我们很欢迎您回来看我们，只是，我很怕看到您遗下的拖鞋没有人穿却自己在走动。”
也许是东南亚的灵异故事听得多，她竟然以为我魂兮归来时仍然会穿着拖鞋满屋走。看她一脸惶恐的表情，我忍不住扑哧一笑，叫她不必担心，这个世间太苦了，我死后还回来干嘛？
学佛的人最大的心愿是求往生净土，绝不会有人希望死后仍然阴魂不散，执著地停留在世间长伴子孙。所以，不管我有多疼爱子孙，当这一期生命里的缘分已尽时，我会给生前所接触的人与事都画上句号。
因果告诉我们：芸芸众生当中，有的人为报恩而来做人；有的人为讨债而来投胎。在该还的债还清了；该接收的回报已收回之后，就该举翅不回顾，随风四散飞，走得无牵无挂。
爸爸妈妈生前深信人死之后，会住进酆都城，生命仍在冥间延续，所以，他俩注重给先人烧冥镪及纸祭品。往生者在冥间丰衣足食，生活无忧，才有余裕回来庇佑子孙。虽然我们兄弟姐妹当中没有人相信这一套，却都不忍拂逆两老的意愿。办他俩的后事时，一切照他俩的意愿去做，也在过节及他俩的忌日依俗祭拜。至于他们有没有回来探视及庇佑，全没迹象可寻，我们也无从求证。我能肯定的是自己不会对子女做出相同的要求。
常见恩爱夫妇痴心地相许，要在来世再续缘。殊不知人天两隔之后，即使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未必能觅得对方的踪影。就算有幸一起再世为人，面目身份已全非，茫茫人海中，你能辨认得出哪个是前世的他吗？相逢不相识，续缘的心愿如何能圆？与其追逐虚无缥缈的梦，不如着实地珍惜当下，惜福惜缘尽责做人，让这一生更圆满。
-------------寒梅

光圈背后

国际巨星的母亲去世时，守丧期间，他为了赶拍片，没法尽人子之责回家奔丧，只在举殡之日及时赶回来送母亲最后一程。
看到这位为丈夫、儿女默默奉献一生的老妈妈缠绵病榻多时，只有女儿陪在身边；阖眼时，在影坛上放异彩的儿子、媳妇及唯一的孙子都来不及见最后一面，老人晚景寂寥，令人心中有很深的感触。
我在国民中学服务时，上司有三个资质优秀的儿子，先后以杰出的成绩获得奖学金到外国深造。大儿子是太空机械工程师，这门技艺没法在本国展拳脚，学成后就在美国落地生根。接下来两个儿子也因为在外国待遇优渥，发展机会比本国强，学成后分别居留英、荷两地。老上司的太太在一场手术中输血，受C-型肝炎病原体所感染。病情虽然受控制，但每周必须到马大医院复诊。他为了陪妻子上医院而南下北上奔波，往日那股刚劲气魄被磨得荡然。难得在旧同事的聚会中遇到他，他总以同病相怜的口吻对子女都在外国工作的同事说：“在今天，养儿防老已是一种奢侈。”有一次，他无限感慨地叹息道：“我真羡慕家里有平庸子女的父母。即使孩子没有大成就，至少他们都留在父母身边。”尽管我们当中，有多人的子女都在外国工作，或许因为我们身体还硬朗，都把访孩子当生活情趣，一时体会不到他的心境感受，不知要从何劝起。
想当年，这位上司的儿子连续以冠全国的优异成绩上榜时，引来多少羡慕的眼光。他也曾以儿子所获奖学金在付生活起居所需，尚有余裕让他们回国省亲而自豪。那种得天独厚的幸运是我们同事之间常津津乐道的事。
孩子们辉煌的成就是父母无上的荣誉，只是，光圈中耀眼的光芒并不属于站在背后的人，讽刺的是，光圈背后往往是最黑暗的角落。除非你坚持要钻进光圈里去共沾那份喜悦，否则，站在黑暗冷寂中的滋味不是局外人所能体会得到。
有位法师开示时，曾说过一句触动人心的话，他指着环置在讲台上的花，对台下的听众说：“从你们所处的角度看，这些花都很美。但是，在我眼前的，尽是花梗与枝茎。”世上的事的确是如此。当花朵把瓣儿向前展风姿时，它背后却是没什么看头的梗茎，这就是人生的写照。能看透这层道理，无论置身光圈内外，都能怡然自得！
----------寒梅

孝亲

有位朋友看到我的三个孩子都希望我能留在他们的身边，语重心长地以过来人的口吻劝我在还有能力为孩子效劳时，先替自己留条后路，以防在失去利用价值时，被子女一脚踢开。
这位与我一样，有三个子女的寡居妈妈在退休后替大儿子夫妇管家，每天接送两个孙子上下课及参加课外活动，日子原本过得很充实。当小儿子添个宝宝时，家里乏人照料，要求她过去帮忙，两个儿子展开拉锯战。她以小儿子家境不好，雇不起帮佣，比较迫切需要帮手，不管大儿子的挽留，搬到小儿子的家。谁知有一天，她在洗刷地板时摔了一跤，扭伤腰骨。小儿子没法照顾她；大儿子怨她当初偏袒弟弟，拒绝回收有病痛的妈妈，她只好暂时投靠独生女。女儿新婚，家里有个按钟点计薪的女佣洗衣收拾房子，一家人的三餐都在外解决，不需她操持家务，她总算有个安身养伤之处。
听她谈到伤心处，声音哽咽，酸泪盈眶，我也为她心痛鼻酸，深深意会到她是有感而发，不在挑拨离间，也为今日的父母年老有病痛时的无奈而唏嘘不已。
这位朋友年轻时，为家人付出不少精力。她在商界服务，工作时间长，为了服侍丈夫及教养子女，是家里最早起身却是最迟上床的一员。丈夫死后，她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没想到躯体一有残伤，便需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怎不叫天下父母见了为之心寒？
孝亲之道日趋式微，是不争的事实。慈乌反哺、羔羊跪乳的说教式版本早已被现代人束之高阁。我在为小朋友办的讲席上曾提到一则老掉了牙的小故事，说有个中年人嫌弃他那成为生活负累的老父亲，竟用竹筐把父亲背上山，连人带筐扔在荒山里。下山途中，陪他出门的小儿子挣脱他的手，要跑回山上，把背祖父上山的竹筐捡回来，以备将来父亲年老时，他可用这个竹筐把父亲送上荒山。从小听众的反应，我体会得到他们心中的震撼。
这则故事不能只用耳朵听，还得用心思去分析、消化及吸收。我不知道有多少个听众真正吸取了故事的精髓，从而领会到“你怎样对待你的父母，将来你的孩子就会怎样对待你”的因果定律，只是，我会在有机会与年轻人交流时，加倍用心在他们的心田上散播孝亲的种子，让孝道在人心萌芽茁壮。
----------寒梅

老不死

只因为在年初一打破了一只碗，迷信华人习俗的媳妇深恐家姑犯禁忌会给全家人带来霉运而大动肝火。在气头上，一向口不择言的少妇冲口而出，骂家姑老不死。有生以来不曾受人如此侮辱，老人家被电击似地瞠目结舌。

看到儿子竟然袖手旁观：太太对母亲责怪时不加劝架；毒咒她时也不曾挺身维护，老人家气得肌肉抽搐，浑身哆嗦，只恨不能剖开胸膛，拔出插在她心头的那把利刃。
向邻居倾诉胸中的委屈，老人家犹自声泪俱下，哽咽着说：“早知有今日，我宁可在乡下独居也不会把全副家当交给他们买屋子。”
当年她打算卖菜园老屋，搬到市区与儿子媳妇同住，乡亲们都依依不舍地挽留：有人向她指出城市生活不适合从小在田野居住的老人；有人劝她三思，告诫她说：“卖掉房子就断了后路，住在儿子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日子不会好过，那时妳就会走投无路。”
想到自己年岁已不小，儿子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迟早还得投靠他，她毅然把卖房产的钱交给儿子买屋子。自己算是新房子的半个主人，料想儿子媳妇必然不会亏待她。
半生菜农生涯磨炼出一副硬朗的身子，她来到儿子家，莫说种菜，想要种花草都受空间限制。一身精力没地方发泄，劳碌惯了，她闲不下来，便自荐要帮媳妇料理家务。媳妇吃不惯她煮的菜肴，于是，清理厨房、洗碗碟、扫地、抹地板的粗活全由她一肩挑起。
文化水平相差太远，她与儿子媳妇话不投机，日子过得很闷。幸亏邻居见她为人纯朴敦厚，对人热忱，乐意与她来往，帮她打发时间，也成了她倾诉委屈的对象。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邻居充其量只能借出耳朵听听她的牢骚，助她疏散心里的郁悒，却没人能帮她解困。
缴出了经济权，斩断了后退的路，老人家每天对着媳妇寒峭的脸色，已失去抗议的条件，再难忍的委屈都得哑忍。每当想起当年乡亲们的劝阻，她都心如刀割，只恨不能早日闭上双眼，不必再受周遭的寒意所侵袭。只是，身子骨壮健结实，求死也并不容易。
华人固然忌讳在元旦打破碗，更忌在新年期间把‘死’字挂在嘴上。媳妇骂家姑老不死 ，所犯的忌讳比老人家加倍严重。何况依华人习俗，晚辈诅咒长辈会遭雷劈的报应，万一老人家生无可恋而做出傻事，逼死家姑的罪名她可担当得起吗？
----------寒梅

我也曾经年轻过

从工作岗位退下不久 ，老李便患上神经痉挛症。双手抖得很厉害，吃饭时总是不能自禁地把饭菜撒了一地。儿子媳妇先是无奈地看着他弄脏地板，时日一久，乌云开始爬上两个晚辈的脸。老李每每在听到媳妇指桑骂槐；看到儿子一脸寒霜时，就感叹自己给家人添麻烦，只恨不能早日随老伴西去。
车子停在安老院门前，老李强忍着心头的剧痛，在儿子扶持之下，颤抖抖地提着衣物下车。他心里明白，一踏进这扇大门，便永远没有回头路。这个美其名为“安乐之家”的地方将是他退休后并不安乐的归宿。
想到当年父兼母职带大独生子，辛苦了半辈子，正要含饴弄孙享清福，便被逼退出天伦圈，他心里有太多的不甘。老李知道自己的神智还清醒，身体机能还壮健，前面那段漫长岁月却必需单独度过，他的心在抽搐，泪水潸潸而流。
父子分别前，他结巴巴地对儿子说：“人老没用时，的确是只能给人带来麻烦，只是，我也曾经年轻过。”这句发自老人肺腑的话狠狠鞭挞着儿子的心。但他一想到妻子有洁癖，又要兼顾职业及两个还在念书的孩子，没法兼顾这个压得她神经发麻的家翁，只好咬着牙根，黯然离去。
有个大女孩讥笑她的母亲没受过教育，言语粗俗无味；满脸皱纹，面目可憎；讲起话声音像把破铜锣，令女儿在友人面前以她为耻。她问我当朋友上门时，如何阻止母亲出现？
我教她从母亲的旧日相片里，看出母亲年轻时也曾拥有窈窕的身材，是生育让她腰身变粗；为独力抚养她这个遗腹女，历尽沧桑以致苍老得快；为赚取她的生活费、教育费，母亲在餐馆洗碟打杂，把手脚磨粗；是对亡夫坚贞的爱及维护女儿而茹苦含辛守寡，让生活把她折磨得又老又丑。我只希望这一席话能撼醒不知感恩的女孩，从此不再蔑视母亲的老态。
“我也曾经年轻过”这句话像狮子吼，震得有良知的年轻人耳膜发痛。谁不曾在青春路上潇洒走过？路的尽头却是老态龙钟，这是生命的定律。有远见的年轻人不该嘲笑老人不如他们灵敏；参透世事的老人也不该轻视年轻人幼稚无知。人都是从无知走到成熟，从青春亮丽转为鸡皮鹤发。只有短视的人才会在炫耀青春活力时奚落垂暮的迟钝。
----------寒梅

人畜皆不可貌相

爱小动物的小女儿每次被派出国公干，只要停留的时日超过一年，她就在当地领养小猫。在毛里裘斯有黄姜；苏格兰斯德灵有橄榄；在上海则领养了褐童。
每一回领养之前，她总先与当地的同事约好，当她完成工作回国时，交由她们接过去养。两年前，她在上海的工作完成时，承诺接手养猫的同事已先她被派到他国服务，她只好把褐童带回国。
褐童是只胆小害羞的小猫，一看到陌生人便躲得不见影子。留在上海那两年，每天来清理房子的阿姨始终没见过它的面貌。有一个农历新年，我的女儿回国过年，她的德国籍同事答应让她寄养猫儿。两个大女生弄了大半天，都没法把猫儿哄出来，结果只好为它备好一个星期的猫粮与清水，任由它自己取用，再麻烦清理房子的阿姨回来上班时帮忙清理沙箱里猫的排泄物。
虽然在我到小女儿家时多次看到我，褐童从不曾靠近我。每每一听到我的脚步声，便飞也似地跳到衣柜上层躲起来。晚饭后，等我回房了，它才出来，还先到我的房门口嗅一嗅，确定我已在房内，它才走出客厅。有时到了该回房休息的时刻，我仍留在厅里阅报或写稿，它会远远地朝着我喵喵叫，仿佛在催促我快回房。
我不在吉隆坡时，只要家里有客人来，褐童就会躲进我的睡房；平时则喜欢坐在我房中的书桌上，透过玻璃窗看外景。我并不介意它借用我的睡房。这些日子里人畜相安无事。
趁着小女儿又将被派出国前，我到吉隆坡与她相聚几天。出门之前，女儿捎来短讯，说褐童在我的睡房里撒尿。她只嗅到尿臊味，却找不倒尿渍，不知要如何清理。
清洗房间换洗寝具时，我发现棉被上有尿渍。那时，我只当猫儿是一时尿急就地方便，还赞它懂事，不曾弄污床边那台按摩椅，否则清洗起来就费周章了。我的女儿拿起脏棉被及被套，凑到猫鼻前让它嗅，一面严词责备。看到它缩着颈，一脸惶恐，我犹自觉得这头畜牲能知错，是只可调教、有灵性的小猫。
第二天早上，要上巴刹时，一脚踏进鞋子，发现鞋内竟盛了一泡猫尿，我才意识到这头猫不简单----它是冲着我，以尿为武器，表示对我的仇视！
褐童来自一个爱猫的家庭。旧主人养了四只猫，大概是照顾不来，才在网上要求爱猫人士领养。离开旧主人与同伴，失落的猫儿紧抓住新主人，那股奇强的占有欲我能理解。畜牲没有人伦观念，它不明白宠物无法取代妈妈在女儿心中的地位，看到我一出现，女儿便冷落它而生起妒嫉心 ，继而搞破坏，显示出它那畜性的无明。
人与人之间为争宠，或摆明架势起勃蹊，或不动声色设暗坑。当中以后者的手段比前者更为阴险毒辣，叫人防不胜防。谁料到智慧不如人类的畜牲也会为了争宠而使暗招。更叫我震惊的是这只外貌看似柔顺、胆小怯懦的小动物，当心有不甘时，也能像人类一样，不动声色发动尿攻。它那深藏的诡谲行为叫我体会到不但人不可貌相，畜牲也不容我们小觑。
-----------------寒梅

美慧，一路走好

------悼陈美慧医生------
同事之间能像大家庭成员一样，不分彼此，互相护持，彼此包容，这是四十多年前再那雅比灵国民中学与其他学校不同之处。
初与拿督陈颖椿在雅比灵中学同事时，他才踏进杏坛。看着他结婚、做爸爸，也知道他事亲至孝，是位虔诚的佛教徒，不但热衷于推动佛教事业，也热心参与社会福利工作。
因缘具足，先夫在他的引导之下初步踏入佛门，有缘为佛教献绵力。在多方合力之下，成立了马来西亚佛教发展基金会。一九八五年九月十三日傍晚，拿督陈颖椿正要到吉隆坡开会，接到先夫往生的噩耗，他从机场赶到我家，帮我以佛教仪式料理丧事。对他的感恩，促进我们两家的交情比其他同事更密切。
拿督陈颖椿 的大女儿陈美慧医生在爱尔兰考获麻醉专科文凭。笔试那天，她考完试回家生下次子，却得在产后次日赶去作答辩。医院里的同事对这位坚强的年轻女医生钦佩赞赏有加，在她考完口试回来时，用欢迎英雄的仪式迎接她。拿督陈颖椿叙述这件事时的口吻与神采，让听者都能体会到这位父亲对女儿有多自豪。
美慧的学业与事业一帆风顺，感情生活却并不顺遂。除了她本身饱受折磨而瘦了一圈，年老的阿嬷与爸爸妈妈也都为她破裂的婚姻而消瘦了。从而也可看出这位一家人因她的喜而喜，因她的愁而愁的女儿在全家人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
前年，在佛教发展基金会会所遇到拿督陈颖椿，提到美慧的脑疾时，他显得焦虑，眼眶也红了，这是罕见的现象。多年来在宗教的熏陶之下，他对人对事都很豁达，把得失看得很淡，在我的记忆中，从没见过他有如此激动的表现。是父女情深，让他对女儿的病情放不下。
今年二月初，我动身到澳洲之前，拿督陈颖椿告诉我医院将会安排一位资深医学教授陪美慧到法国医院接受脑疾治疗。有位医学界专业人士一路照顾，操刀医生又是国际知名的神经放射学专家，复原率非常高，令他很放心。看到他乐观看待女儿的手术，我也为他庆幸。谁知竟在我回国的次日，听到美慧手术后病情突变，继而恶化，已呈脑死状态，很为这场突变感到黯然。
噩耗传回国那一天，她的同事已上门慰问；也有同事帮她办理她该享有的福利。出殡那天，她在中央医院的同事趁午休时间赶来祭祀。从这群医生对美慧的哀悼，足以肯定她的同事心中对她的赏识与爱戴。
一个这么有才华、有爱心又富责任感的年轻医生竟然栽在成功率颇高的手术中，能不叫人为之惋惜与感叹人事无常？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美慧，妳才三十七岁，容颜正值成熟美的巅峰期便悄悄地离去，果然是不许人间见白头，要给亲人好友留下最美好的印象，是耶？非耶？抑或是佛教所相信的因缘，缘灭了，离去是必然的事？
生前对阿嬷、父母尽孝；对一双儿子尽慈母职责；与弟妹互相敬爱；与友辈和睦相处，带着病依然坚守工作岗位，妳这一生积下无量功德，往生后犹捐出器官造福病黎，美慧， 妳已具足往生资粮。往生西方极乐净土的路上，一
路走好，愿妳早日花开见佛。
--------------------寒梅

友情

语文学院同学会每两年在不同州属举办同学欢聚会。我时常到孩子家，难得有机会参与。前后只出席四次，当中最令我感触良深的是由马六甲 同学主办的聚会。
餐会主持人在宴会中宣布筵席上所提供的酒当中，有一箱红酒是由当地一位名流所赠送。因为当晚纯是同学与家眷的叙旧会，那位局外人并没有露面，大家对他虽有一份好奇，却都不曾留下印象。我以为那是筹委会主席面子大，交游广，那位与语文学院扯不上关系的人才会平白无故地为我们而破费。
次晚聚餐时，才一开席，那位名流突然推门进来，说是白天我们参观三保井时，正巧他与太太去烧香，知道我们当晚在此聚餐，他趁赶赴社交宴会之前，特地到来与我们喝一杯。
席中，他遇到他年轻时篮球场上的师姐。话题一打开，他与同席的人一见如故，竟用电话推了应酬宴会，留下来陪大家唱卡拉OK。
看他年纪已不轻，雅兴却很浓。见同学被邀上台唱歌，他花小费叫侍者拿来用以点缀餐盘的威化花朵，插上牙签，拉着唱歌者的伴侣上台献花。一遇冷场，他自告奋勇上台引吭高歌。在他的带动之下，多位最初还相当腼腆的同学纷纷上台‘献唱 ’。唱得兴起，有人不请自上；有人唱得忘我，连唱数首歌，竟忘了下台，让欲展歌喉者不耐烦久等，齐凑上前，于是，由独唱变成合唱，最后成了群唱。热闹的气氛是历届的同学聚会所仅见。
已近酒家打烊的时分， 在 《友谊万岁 》声中，他意犹未尽，相约次日早上一起用早餐，也邀请与席的同学日后有谁到马六甲，都是他的客人。
那位名流是当地一位吃得开的地方领袖。从他的谈话中，知道他最近卸下多个社团的职位，不恋栈名位，能潇洒放下，他是个性情中人。在商场上打滚半生，他看透市侩的虚伪；饱经风霜，他尝遍人事的冷暖。那天晚上，他在这群从杏坛上退下，还带着书卷味的教师身上，嗅到真挚友情的味道，就是这股他多年来领略不到的清流，吸引着他与这群素昧平生的人攀上了交情。
名与利，是俗人追求的目标。它能把一个人推上巅峰，却没法填补心灵的空虚；诚挚的友情不能当饭吃，也没法助人发出异彩，却是心头的暖流，让人陶醉其中。从这个事业成功，却在寻觅真挚友情的人身上，照出我们这群与世无争者，既能衣食无缺，还能生活在盛满真挚情谊的幸福中。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寒梅

感 恩 文 化

给小学毕业生生活营讲演，除了激励课程，我也着重灌输感恩文化。
国民不知感恩，是国家教育的失败，也是造成社会秩序混乱的远因。眼看新生一代对他人的施与，接受得理所当然；父母为栽培子女而减衣缩食，子女不但不知感恩，还不知节制地予取予求，能不令人感慨万端？
有位远亲，夫妇俩在工地里卖命工作，赚钱供独生子读大学。儿子毕业那年，正值大马经济不景气，没有工作经验的大学生踏出金字塔，便踩进失业浪潮，谋职时处处碰壁。年轻人看到同系里多位同学趁这个空挡再去深造，便也向父母游说以现在教育普及，执学士文凭的大学生多如过江之鲫，要想在事业上有一番作为，还需靠硕士文凭为垫脚石。他是电脑工程师，要求父母让他到美国接触最先进的科技。他的文盲父母对这个戴过四方帽的儿子言听计从，毫不迟疑地拿出棺材本，让他到美国追逐理想，只盼望儿子学成归来，两人后半生便有依靠。
儿子戴着光环回家门时，臂弯里挽个硕士太太回来。家庭成员里一时拥有两个硕士，满屋都有光辉，老人家脸上有光彩，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亲朋戚友也为老人后半生有指望而替他俩庆幸不已。
新婚夫妇到首都谋发展。吉隆坡生活水准高，两个硕士的衣食不能太寒酸。夫妇俩的收入付汽车、房子的分期贷款及生活费后，所剩的钱只够收为未来子女的教育储备金。老爸老妈不但养儿防老的希望落空，要见儿子的脸也不容易。儿子没空回乡，两百多英里的路程，在没出过家门的老人家眼里是那么遥不可及。老妈妈心酸得脸上不再展欢颜。比她看得开的丈夫嘴上常挂着的那句老话是：‘只问耕耘，不问收获’。讲得很洒脱，他眼里的泪光却显示出心中有多痛。若不是有着‘人养我，我养人’的传统观念做支柱，这对袋子被掏空了，临老还得从头储蓄老本的夫妇不知会不会做出傻事。
别小看“感恩”这个词组，若是江青懂得感恩，为了灭口，她可以收拾那些知道她的糗事的熟人，也不该把当年她穷得没饭吃时，从东家厨房里偷食物接济她的常州保姆阿桂关进牢里，凌迟至死。不知感恩陷她于不仁不义，落得受天下人所唾骂。只不知她临自尽那一刻有没有为这件事抱憾？
人微言轻，我没能改变成年人的思想，只希望从小学生着手，在他们的心田里，播下感恩的种子。下一代的人都知道对恩人涌泉以报，这个世界肯定会更温暖、更美丽。
---------------寒梅

面具

爸爸病重时，姑妈在一位朋友的陪伴之下，从泰南到来探病。那位满口带着浓浓泰南腔的朋友是个通天晓，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正当大家为了服侍病人而忙得不可开交时，我对她从早到晚在耳边絮聒感到很不耐烦。最叫人吃不消的是当我表示对她那套荒诞无稽的谈话内容不感兴趣，也不能置信时，她还指天誓日地强调那是千真万确的事。明知爸已虚弱得起不了床，必需靠氧气供应帮助呼吸，她还拍胸口说只要我带爸到泰南，她有把握找神医使爸爸康复。
生性耿直，讲话直截了当的二妹看到我一味用苦笑回应她时，再也憋不住，除了直接斥她骗得了人也推翻不了先进医学的诊断，还在她黑着脸赌气走开时，责怪我为何不爽快地拒绝她的建议，何必戴着面具敷衍这种人？
面具不按人内心的喜怒哀乐来表现。政坛上常见政敌在对方有难时，戴上战友的面具掩饰心里幸灾乐祸的喜悦。心地再凶狠，手腕再毒辣的政治强人去世时，他的政敌无不戴上面具，假惺惺地惋叹那是国家的损失。这种做法太普遍，以致面具沦为虚伪的代名词，自认正派的人都排斥它。其实，只要扪心自问，再细心反省，在日常生活中，有多少人能完全拒绝戴面具？
遇到不自爱的孩子受到挫折上门求助，如果你摆出包青天的黑面孔，严词斥责他罪有应得，你还会有机会帮助他纾解他面对的难题吗？有经验的辅导员会告诉你，对着受挫伤的孩子，即使你心中对他的行为有多不屑，都只能按捺着，不着痕迹地戴上感同身受的面具，与他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共同迎向难题，带着他见招拆招。直到问题解决了，要指引他走上正确的路途时，才避重就轻地警惕他不得重犯。很多时候，这幅面具必需从头戴到底，为的是不想把迷途的羔羊逼入死角。
在病榻旁陪爸爸时，我们兄弟姐妹有哪一个不是戴上面具？嘴里安慰他说吃了药就没事，心头却痛得不堪抚摩。这幅面具戴得很沉重，也很无奈。为了减轻病人的压力、为了给他希望与鼓舞，我们这几个星期来，谁不是在踏进爸爸的病房时，先摘个带笑的面具戴上去，再挑些能给爸爸注入生命力的话放在嘴里？为了增强爸爸求生的意志力，我们一再打妄语，扮演着戴面具的伪君子。这是为人子女者为了给面对生命威胁的父亲打气的无奈！
-------------寒梅

流 芳

到 普 吉 出 席 表 妹 夫 的 丧 礼， 从 到 来 吊 丧 的 亲 友 口 中， 我 对 这位 母 亲 生 前 赞 不 绝 口 的 大 好 人 有 进 一 步 的 认 识。
我 与 表 妹 夫 只 有 一 面 之 缘， 却 从 母 亲 及 妹 妹 们 的 谈 话 中 对 他有 深 刻 的 印 象。 表 妹 夫 是 泰 籍 人 士， 有 着 泰 国 人 好 客 的 本 性。 每 当 有 亲 友 自 远 方 来， 他 都 热 忱 招待， 帮 小 姑 母 尽 地 主 之 谊。 父 母 生 前 是 小 姑 母 家 的 常 客， 三 妹 一 家 人 多 次 到 普 吉 旅 游， 四 妹 和 我的 大 女 儿 去 度 假， 二 妹 两 次 偕 同 事 到 访， 他 都 让 客 人 有 宾 至 如 归 之 感。
从 杏 坛 上 退 下 后， 他 与 表 妹 替 泰 南 离 岛 的 酒 店 供 应 食 粮。 巴刹 里 的 海 产 供 应 商、 干 粮 油 米 店 的 老 板 提 到 他， 都 竖 起 拇 指 称 赞。 出 殡 那 天， 他 们 都 放 下 工 作， 到来 为 他 扶 柩 执 绋。
据 表 妹 说， 有 时 供 应 商 送 错 食 粮， 他 以 贩 商 谋 生 不 易， 不 许 表妹 退 货， 结 果 一 家 人 三 餐 吃 送 错 的  条， 却 再 去 买 订 单 上 的 面 条 送 去 离 岛。 他 这 种 宁 可 自 己 吃 亏，也 不 让 别 人 不 便 的 做 法 直 做 到 他 病 重 放 下 工 作 为 止。
他 依 泰 人 风 俗 入 赘 小 姑 母 家， 对 岳 父 母 敬 爱， 也 关 怀 妻 舅 妻姨 们， 对 子 侄 无 不 爱。 教 员 的 薪 酬 微 薄， 他 对 平 淡 的 生 活 甘 之 如 饴。 自 己 不 讲 究 生 活 享 受， 却 在 见人 有 需 援 手 时， 义 无 反 顾 的 扶 一 把。 堂 姐 夫 妇 留 下 的 遗 孤， 邻 家 弃 妇 没 能 力 养 育 的 女 儿， 他 都 视如 己 出， 把 他 们 抚 养 长 大。 表 弟 夫 妇 在 离 岛 工 作， 他 把 他 们 的 女 儿 带 在 身 边 抚 养。 病 中， 这 些 平 日他 保 护 过 的 人 都 尽 心 尽 力， 帮 助 表 妹 及 他 的 一 对 子 女 轮 流 看 护 他， 也 都 在 丧 礼 中 为 他 守 孝。 由 他带 大， 情 如 父 女 的 内 侄 女 在 他 病 发 前， 多 次 带 他 到 大 马 旅 游， 让 不 曾 踏 出 国 门 的 老 人 在 晚 年 的 生活 添 姿 彩。 盖 棺 论 定， 他 这 一 生 的 功 过 尽 由 来 吊 丧 的 亲 友 为 他 下 定 论。 社 会 地 位 不 高 的 人 在 亲 友心 中 留 下 芬 芳 美 名， 他 活 得 有 光 彩！
有 一 次， 我 在 吉 隆 坡 乘 德 士， 司 机 自 称 他 从 工 作 岗 位 退 下 后，便 以 开 德 士 打 发 时 间。 这 位 退 休 前 曾 为 两 位 部 长 工 作 的 老 人 对 他 两 个 处 事 态 度 迥 异 的 上 司 有 截然 不 同 的 评 价。 有 浓 厚 宗 教 情 操 的 老 人 讲 话 语 气 温 厚， 但 提 到 那 位 对 属 下 刻 薄 的 上 司 时， 仍 不 免有 些 微 激 动 与 无 奈， 却 对 另 一 位 行 事 公 道， 能 体 恤 员 工 的 上 司 满 口 赞 颂 与 感 恩。 人 微 言 轻， 他 的评 语 对 上 司 的 影 响 力 不 大， 只 是， 一 个 人 的 人 生 价 值 却 在 旁 观 者 的 评 语 中 见 真 章， 是 财 势 地 位 所无 法 左 右 的 事！
-------- 寒 梅

纯真心 vs污染心

和大女儿踏进首都的艺术坊购物中心，我被一家古董店里摆卖的十二生肖铜塑所吸引。店东见我有意买给三个子女，把原本定价每座三百八十令吉的货品一减再减，最后以七百令吉成交，还各送一串用红绢带系着的五枚古币及三种生肖的说明书，价格差距得令人难以置信。没法提着重甸甸的铜塑到处逛，只好与店东商量，先保留货物，待我们离去前才来付款提货。
当我们回到那家古董店时，店东早已把货物包装妥。油纸外面还用塑胶带钉好，就像要邮寄的包裹一样。虽说那是店东的一番好意，知道我要把东西带出国，特地替我包装得如此妥贴，只是，从外表看不到包着的货品，又想到刚才店东自动削价，三座铜塑的买价比两座的标价便宜，还附送多种赠品，这在生意场上是少见的现象。加以常听到外地游客投诉艺术坊邻近的茨场街有一小撮无良摊贩常耍掉包把戏欺骗顾客，我本身也曾因信赖他们而吃过亏，不禁疑窦顿生，对着女儿嘀咕，怪店东不该不等我们看过就包装。女儿不解地看我一眼，说：“妈，你怎么变得如此多疑了？”想到自己果然是以小人之心度人，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并非崇洋心理作祟，我到过许多地方，也亲身体验过各地的民情，我发觉在英澳等国购物，就少了这层顾虑。有一年，我陪弟妇及侄女到南澳一家床布直销厂买床布，看到店里一个角落摆卖着略带瑕疵的次货。尽管有些瑕疵细微得让外行人觉察不出来，厂商却不屑鱼目混珠，他们把每件货品的瑕疵标得清清楚楚，真正做到童叟无欺。
有一回，我到百货市场买日用品，付款时，收银员打开我买的蛋盒，向我指出当中有一粒蛋裂了缝。原来他注意到蛋白凝结的痕迹，看得出蛋不是我打破的，替我换过一盒。如果我国的收银员有如此耐心与公道心，准被老板炒鱿鱼。虽然，一粒蛋值不了多少钱，但是他们对顾客公道的态度却令人感动。
有一年，我与先夫旅游英国，他选中一个磁摆设，发现店里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摆设价格不同，便问店东是不是质地有差异？店东回以货物价格猛涨，两种标价的货其实一样，顾客只需依标价付款。这种不趁机牟利的君子作风在我国也罕见。
我的大女儿十五岁就出国至今，在交易公平的国度里久住，心里早已不知设防，所以，她看到我对古董店东起疑，很不以为然。我却担心她若回国定居，肯定会吃亏。生活在两个迥然不同的社会中，心态为适应环境而转变。我羡慕她还能保住一片纯真的心，也为自己已被染污的心而懊恼。
做生意讲究货真价实。如果我国的商人都能在双方已议定的价钱下交易，不再使诈，买方买得放心；卖方卖得安心，岂非皆大欢喜！
---------------寒梅

海 鸥

到苏格兰女儿家度假，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女儿带我到酷冷海湾(Cruden Bay )喂海鸥。突然，天气骤变，狂风猛刮。惯于在恶劣气候中飞翔的海鸥群无视来势汹汹的狂风，依然成群结队冲着风在高空中翱翔.
有一只海鸥在风中吃力地逆风而飞，有时停滞不前；有时向前挪不远，就被风力往后推。在一群仍在天空中遨游的同伴相形之下，它显得老态龙钟兼无助。看到它笨拙的狼狈相，我的女儿忍俊不住而大笑。我叫她别幸灾乐祸，提防那只海鸥在挣扎时挤出粪便 ，掉进她的大嘴巴。
通常看到的海鸥都很壮健。它们在空中掠过时的英姿飘逸而壮观。只是，海鸥扰人清梦的叫声及破坏力削减了人们对它的好感。在我女儿家那一带，每天清早，不用闹钟，它嘎嘎的叫声会准时把你叫醒。每个星期一，市政局的垃圾车还没出动之前，海鸥便先光顾家家户户置在街边的垃圾袋。它们撕裂袋子寻觅食物,弄得遍地垃圾，有碍市容观瞻。市政局不得不为市民提供大型垃圾桶，浪费大笔公帑。海鸥飞过时，随时会洒下一大片白花花的稀粪，家家的玻璃窗片都沾染粪污，很讨人厌。艾泊宁市区内多座伟人雕像的头部是海鸥飞行时的驿站。远远望去，静立不动的海鸥好像是雕像的一部分，走近一看，只见雕像一头一脸斑驳的鸟粪。对伟人如此亵渎，真叫人啼笑皆非。友联街那座爱德华七世的雕像是海鸥的最爱。一只海鸥才飞走，马上有另一只飞来轮值站岗，傲视着雕像脚下的人潮和车辆。
我不是禽鸟专家，对海鸥的栖息习惯没有深入的认识。看到这只在风中苦苦挣扎的海鸥，想到它在温暖的夏天，尚且在狂风中窘态毕露，接下来的秋冬两季，如何能在这个天寒地冻的苏格兰北部求生存？心中很为它将面临严峻的环境所考验而担忧。
有个饱受感情煎熬的女生来信说妈妈棒打鸳鸯，她在情路上走得很苦，她羡慕鸟儿生活逍遥自在，又能与所爱比翼双飞，其乐无穷。她没看到鸟儿没有安全的栖身之所，窝巢随时会遭人捣毁而罹家破人亡之祸。早上出门觅食，难保晚上是否能骨肉团圆，那才是人间之至苦。一连几天刮风下雨，没有隔宿之粮的鸟类在风雨中瑟缩，挨俄挨冻是必然的事。遇到强敌，鸟类没有防身利器，三弟就曾多次救下乌鸦喙下的小鸟。但是，有多少只鸟儿能如此幸运，遇到贵人相救呢？恋爱受阻梗的女孩只看到鸟儿自由自在的一面，却忽略了人类在多方面比鸟儿幸运，她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寒梅

成长

三弟家里有个鸟笼 ，专为饲养被乌鸦啄伤的小鸟而设 。每每看到乌鸦欺负小鸟 ，三弟就挺身而出，驱走乌鸦 ，把喙下余生放进笼里养伤 。待小鸟复原后 ，才把它放走 。
那只在一个月前被他收养的小鸟养好伤之后却不肯飞走 ，即便是三弟硬起心闭门不纳 ，它仍痴痴地绕着公寓飞 ，始终不肯离去 。听到它饿得啁啾哀鸣 ，三弟于心不忍 ，只好把它接回家 。从那天开始 ，它俨然像家里的一员 ，在家里登堂入室 ，直闯厨房 、进出厅堂 ，甚至不客气地飞进三弟夫妇的睡房及两个侄女的闺房 。天气热时 ，它趁三弟妇扭开水龙喉便飞到水中洗濯 。傍晚时分懂得安分地回笼休息 。除了吃饱后立即随地拉屎的恶习仍在 ，它活脱脱是有人性的动物 。
看到三弟每天上班之前都得先清理鸟笼 ，还给小鸟取个人类的名字 ，我笑他像收养了个儿子 。有一天 ，我和三弟在各自的家门前闲聊 ，小鸟则在我们两家之间的栏杆上来回走着 。走着走着 ，它竟熟稔地沿着我的手臂直走上我的肩膀 ，干脆停在我的肩上听我们说话 。三弟说他担忧小鸟不再怕人 ，只怕放它走后 ，它对人类失去防备心 ，会被有心人捉去当放生鸟卖 。我则怕它在三弟供食供住 ，重重保护及饲养之下 ，失去觅食及自卫的本能 ，再也没法独立生存 。
想当年 ，三个孩子还小时 ，为了他们的安全 ，我不许他们单独出门 、不让他们骑脚踏车 ，出入全由我接送 。有一天 ，我看到邻家那个与我儿子同龄的男孩骑在脚踏车上耍多样花招 ，不由脱口称赞他的骑术高明 。我的儿子带着怨尤的口吻说 ：“都是您 ，不许这样 ，不许那样 ，使到我们至今连脚踏车都不会骑 。”
那时 ，我还没觉察出自己教育方式的错失 ，直到我的儿子到澳洲念中学 ，他不会骑脚踏车 ，又还没到开汽车的法定年龄 ，那时外国还没有专程的学生巴士 ，他就读的学校虽然离家不远 ，却没有直达的公共车子 。每天早上 ，我的儿子必需搭巴士到市区总车站去转搭火车 ，再转车到学校 。我远在槟城 ，鞭长莫及 ，只能干着急 。为了孩子的上学交通安排 ，我被悬在心头的大石折磨了好久 。幸亏年轻人的适应力强 ，他习惯后 ，我才放下心头的重担 。从带孩子成长的经验中 ，我体悟到硬下心肠让孩子经历生活磨练 ，才能锻炼出一身壮健的筋骨 。
禽鸟和人一样 ，都有与生俱来的谋生本能 。一旦让安逸的生活削弱了这种天赋 ，反而害了他们 。那只小鸟在三弟的庇护之下 ，每天有鸟粮清水果腹 ，不愁风吹雨打 ，也不受外敌所威胁 ，一旦环境有变 ，它不是饿死 ，便是再度成为乌鸦爪下的俘虏 ，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寒梅

孝道

为人间慈悲基金会所主办的《道德慧考 》的题库出考题、 ，帮我校对答案的朋友看到我把令父母快乐列为孝道之一 ，很不以为然。她们认为老莱子的时代已不再 ，现代的子女只要懂得反哺 ，便已足够 ，父母不应再奢求 。这正是时下新新人类对孝道的曲解 。
有个事业有成就的女强人体恤母亲思念出国深造的弟弟 ，二话不说，便买张电话卡递给母亲 ，让她不必担心占线太久 ，可以放心与儿子畅谈 。她对母亲的体贴令人感动 。只是，只要母亲稍微有令她看不顺眼的言行 ，即使在大庭广众面前 ，她依然毫无顾忌地厉声斥责，口气一如她在办公室里责备她的属下。
年纪老大的人与时代脱节是必然的事 ，她却不能谅解 ，也不肯妥协 。她轻视母亲落伍的见解 ，时常当众奚落 ，叫母亲下不了台 。她的母亲多次对我摇头叹息 ，说这个女儿令她既疼爱却气恼兼难忍 。我帮老人家传达心里的感受 ，无奈事业顺遂养成心高气傲的习气 ，她再也听不进别人的劝告 。女强人自以为给母亲提供一流的奉养 ，她已尽了为人女的天职 ，母亲没资格再奢求她包容母亲那愚蠢的缺点 。
让母亲衣食无忧 ，女强人确实是孝行可嘉 。但是 ，叫老人家时刻提防尊严受损 ，活得战战兢兢 ，为德不卒 ，就如在美食中撒一把沙 ，是美中不足之处 ，功德并不圆满 。
我心疼小女儿必需通宵达旦赶工，第二天休息一会 ，便又得在电脑的键盘上埋头苦干 。知道她事业心重 ，劝她放慢脚步的话传不进她的耳鼓 ，便给她留个便条 ，写着 ：“我希望子女们都身体健康 ，你如孝我 ，便该珍惜健康 ” ，再在闲谈中提及她那工作狂的父亲为事业忽视健康 ，却在体力不支倒下时被遗弃 。不知她是以父亲的遭遇为殷鉴 ，或是对我表示孝心 ，工作时虽然仍然全力以赴 ，却已稍有分寸 。
在表弟出殡那天 ，看到舅母一下车便抚棺泪下如雨 。失忆多年的慈母在丧 子之痛的打击之下重拾思考力，她不断追问表弟是怎样死去 ？年轻人怎么比老人先走一步？她的泪水牵动了在场所有亲属的心 ，人人陪她泪流满脸 ；她的声声追问重重捶打在每个人的心窝，没有一个人不心痛 。
表弟上有慈母 ，下有妻儿 ，如果有得选择他绝不会选择丧生车祸。若天下子女都本着要父母快乐的心愿，多宗车祸原本可以避免。为了不伤父母的心 ，人间多出悲剧就不会搬上舞台。
----------寒梅

镜里看人生

为了方便与妹妹们结伴出门，我在出发前一天在祖屋过夜。
从二妹梳妆台那面两边互照的镜子里看到自己侧面的影子，仿佛是我，又不像平日从镜子正面所看到的我。这让我领悟到我们平时从自己所处的立场看到的事物，与别人从侧面所见，实际上有一段距离，也体会到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只凭自己的观感， 肯细心地从各种角度观察、探索，才能看到事物的全貌，就不致蒙昧地把矛头指向别人。
常见子女不明白为甚么父母总是对他们虎视眈眈，那把锐利的眼光时刻针对着他们，专等着抓他们的痛脚，只要犯上小差错，便唠叨上大半天；父母也不明白为什么子女与他们的朋友有说有笑，推心置腹，对自己的父母却诸事隐瞒，百般追问也查不出他们的心底秘密，感叹亲情不如友情。 家里有子女初长成的父母常常申诉子女对相识不久的异性朋友言听计从，却不肯接受抚育他们十多年的父母的劝告。多年好友一旦反目，双方都在怨自己一心向明月，谁料明月照沟渠。
如果把这一套套带着委屈口吻的怨言放在反映镜里照一照，就能从另一个角度里，让子女看出父母是在关怀他们，才会时刻注意他们的动向，以备稍微越出轨道便能及时发出讯号；也让父母领悟到子女是有生命有感受的生物，由不得你把他们锁在保险箱里珍藏，从而改用朋友的态度对待他们，彼此之间有了回旋的余地，举手投足不再受束缚，他们自然拆去屏障与父母谈心事；父母试着换个角度，用客观的态度了解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需要异性的关怀，明白强制反对会引起反效果，把他们推得更远，灵巧地退居引导地位，用合理的分析、耐心的引导，自然有办法把不该缠在一起的风筝扯开；对辜负自己一片心的朋友，何妨从人际关系的角度去寻出把事情弄僵的因素，解铃还是系铃人，只有靠客观、冷静地观察，才能寻出拆开线头的良策。
以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做人处事若不屑以人为镜，一味闭起眼睛摸索，即使摸到门路，难免撞得眼青鼻肿，何若以周遭的人事物所衍生的定律为殷鉴，时刻提醒自己切莫重蹈前人的覆辙，调整好脚步才上路，人生路上肯定会通畅无阻。
---------------寒梅

小人

相师说湘湘冲太岁犯小人，劝她到庙堂打小人。她半信半疑。不去，恐怕被相师言中，被小人陷害破财惹官司；想照着做，又怕被愚弄。
世上没有辨别小人与君子的仪器。一般人视冲犯到他的利益的人为小人，给他插上‘小人’的标签。殊不知在天使眼中，行为猥琐、人格卑鄙的人是小人；从魔鬼的眼里看，天使就是冲着他的小人。常见打小人的人实际上是名符其实的小人，比被他所打的小人更具足小人的劣根性。
一九八九年，我成功申请转到华校执教时已近学年结束。一位主任级的人马要我向学生收钱购买小楷习字簿。 我看那本印上示范字的小楷簿区区十页，标价竟然是七角钱，比起当年三角钱一本的普通小楷簿贵了一倍有余。顾虑到年终考试已近，再过几个星期便不需再交小楷，那本身价高昂的小楷簿买了用不完是一种浪费，何况每个学生都已有小楷字帖可供临摹，无需示范字，便建议让学生继续用他们用了一半的小楷簿。
第二年，，学年一开始，那位主任要学生采用作业簿，我再度以自己会按学生的程度给她们编课外练习，无需采用作业簿而拒绝。并非我故意与他为难，只因这是我多年来在国民中学教华文的习惯。国民中学采用合班式上课，学生的程度参差不齐，我分配作业时必需找出平衡点，才能适合每个学生的程度，学习进展才不致受阻碍，所以，我一向不用与课文脱节又缺少伸缩性的课外作业簿。
我后知后觉，没发现自己一再坚持不采用那个主任所推荐的作业簿，阻了他抽佣金的财路而被视为小人。一直到我升为副校长之后，桌上的文件时常不翼而飞；下课后留下来处理未完成的工作，也被诬为是在侦查下午班的同事的行动，等着抓他们的痛脚。直到下午班的同事们异样的眼光引起我的警觉，为我抱不平的声音证实了并非我神经过敏。我选择在校务会议中抖出真相，也装置摄影机拍摄搞破坏的伎俩，用人证、物证把真相摆在全校同事的面前。
在背后称我为小人的人没料到我会当众把隔在同事心中的门扉都打开，让小人没有藏匿的余地，顿时窘得涨红了脸。从那一天开始，直到我退休，我桌上的文件不再莫名其妙失踪，背后也不再有人在咬耳根。
我用生活经验告诉湘湘，供她参考。我不知道庙祝能不能帮她打走小人，但是，我确定只要处事问心无愧，对人对事不掩饰，小人就没有躲起来搞三搞四的立足点了。
--------------寒梅

可怜天下父母心

十四岁的男孩想知道他是不是有权对父母的命令说不？他自以为年纪已不小，父母不该毫不尊重他，命令他做这个帮那个，严重侵犯了他的人权，叫他吞不下这口气。
十四年生养教育，父母在他的身上花了多少心血，用了多少精神。从呱呱堕地时喂奶换尿片到牙牙学语时煨干就湿，拉巴长大后，他竟然以为羽翼已长成，就有资格向父母摊牌讲人权。对这个还需父母供衣供食就已不知感恩的年轻人，我不客气地反问他，当他要父母提供生活需求时，父母是否也有权对他说不？
读者的来信显露出时代人心的走向，也反映出社会的通病。从交流管道中传来的讯息，明显地为今日教育拉警报。今日的孩子无论衣食住行都远比半世纪前的同龄少年精致而且有品味，只是，精神上却严重缺乏营养。
在今天，对年轻人谈《二十四孝》，会被他们看成老土；和他们讲《单衣顺母》，他们不知道谁是闵子骞。在填鸭式的教学法中，孝亲敬老的课程只用在应付考试，产生不了启发孝思的作用。在这种环境中成长的孩子，我们还能有什么奢求？
好多年前，我从澳洲回国，幺妹一家人赶到机场时，飞机刚刚起飞。原本要在临行时送给两个外甥女的糖果只好由我的儿子转交给她们。四岁的姐姐给我寄来一封道谢的短信，两岁的妹妹还不会写字，在纸上画了大姨坐在飞机里，她和姐姐坐在热气球上挥手说再见。字体歪歪斜斜，图画也不成比例，但是，我仍然觉得很窝心。两个在异国成长的稚龄小孩会为了一袋糖果而生感恩心，十四年来受父母恩泽的大男孩却板着脸对父母讲人权，年轻人的教育迫切需要检讨。
孟子说人性本善；荀子说人性本恶。不论人性是善是恶，最终还得依赖教育为绳墨，导之向善。今日的教育，大力鼓吹爱心。父母对子女的爱心泛滥，处处纵容；只要能力所及，无怨无悔地给子女提供最上乘的物质生活，如果忽略了同时在子女的心田种下孝亲的幼苗，子女打从懂事以来，入眼帘的是慈颜悦色，呼吸的是温馨的气氛，在他们的意识里，生活本来就该是如此。一不称心，便诸多怨尤，一笔抹煞父母的付出；羽翼一丰满，便向父母争取人权。让这种风气蔓延开来，父母只能靠边站。可怜啊天下父母心。
-------------------寒梅

名气

据说国画大师齐白石有一回受邀赴社会名流的聚会，因为他不善应酬，相识的人不多，在座看不到一个熟人。上层 社会名流有眼不识泰山，见他面貌生疏，衣着寒酸，左看右看都不像名流，人人都在心里卑视他，对他冷落。直到名冠一时的的京剧泰斗梅兰芳到场，趋前向他邀请来的贵宾毕恭毕敬地执弟子礼时，一声‘白石老师’，有如石破天惊，这群先敬罗衣后敬人的势利眼才惊觉原来他们看轻的穷酸，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齐白石大师，马上改颜相向，拥上前去与他攀交情。前倨后恭的态度令齐大师深深感叹‘如今沦落长安市，幸有梅郎识姓名’。
成就辉煌如齐大师，尚且需赖梅兰芳的名气带动，才能引人注目。可见在功利社会中，名气是社会地位的象征，成为一班人追逐的目标。从齐白石的遭遇，我联想到多年前目睹，至今仍牢记脑海的一件事．那年，有个国际文教大会在槟城召开。来自世界各国的群英齐聚槟岛。那些背景强、声望高的文教界知名人士备受其他与会者百般奉承。所到之处，人人趋之若鹜。有幸能与他们握手说一声‘久仰’，便引以为荣，沾沾自喜老半天。争着要与他们合照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反观那些在皓月的光芒中显得黯然失色的角色，则都枯坐一隅，他们只有笑脸迎人的时刻，不见有人自动上前与之攀谈。
想到他们有资格受邀出席国际群英会，来头必然不小。只是，一跨出国门，名堂若响不过国界，又没有‘梅郎识姓名’的机缘，虎落平阳就成了病猫，我在一旁看了，心中很为他们难堪。
许多人穷其一生精力苦心钻营，只为了能在名气上争得一席之地。待爬到山颠，才发现一山更比一山高，相形之下，自己仍然比人矮了一截。为求独傲群峰，不得不快马加鞭，急起直追，永无止息地越岭攀峰。只是，驴子前面那根红萝卜永远挂在前面，一味鞭策着驴子向前挪步，管用吗？为了追求名气而如此劳心伤神，值得吗？
―――寒梅

冷漠？ 防卫？

记得有一年，我们布置组的成员到槟州大会堂为一场讲座会布置会场，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走上台来，递上一包点心，要我们趁热吃。虽然我们再三婉辞，他仍然留下点心离去。我们年纪都已一大把，相貌也不出众，相信这个陌生人不至于会在点心上做手脚，但是，对他的一片好意始终没法接受，任由那包点心搁在一旁，暴殄天物。
林清玄先生说他有一次从烹饪班带回多道菜肴，一个人吃不了这许多，想分给同一栋楼的邻居，便沿门逐户去敲门。由于跟邻居不熟，没有人肯接受这份好意。有些人还骂他神经病，随后把门碰一声关上。他感叹大都市的人心冷漠、多疑。今天我们四个大女人的反应不正是林先生所说的冷漠与多疑吗？
我这大半生中听过、看过不少荒谬离奇的事，常持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陌生人无端端的好意很自然产生防卫的心理。加以从小妈妈就教我们不可接受陌生送的食物。她告诉我们住在廖内的表姐接受一碗同村的人送来的甜品，表姐夫吃下之后神智不清，隔天就不知所终。姨妈为了寻找女婿的下落，四处求神问卜。据巫师说表姐夫的失踪与那碗甜品有关。当年年纪小，我对长辈的话深信不疑。看到表姐带着一群失去父亲的子女，生活很凄苦，心中对那个送甜品的村人倍觉憎恶，妈妈所灌输的意念根深蒂固深植脑中。表姐夫家境清寒，表姐相貌平平，村人不可能为财为色陷害，这当中或许另有别情。只可惜在我懂得分析时，这宗疑案已随着表姐作古而成了悬案。
我性喜与人分享，常带些小吃与校中同事分享。这种风气一开，同事之间常约好每人带一道小菜，凑合起来，大家吃得很愉快。我们从没怀疑食物有问题，大家坦然接受。如今对这位陌生人送的食物竟然产生这么激烈的反应，事后回想，不禁为自己这份小人之心而感到惭愧。
人类的心理都很自我。知道自己没有害人之心，就觉得天下的人都应该接受自己；反过来，对陌生人的好意却戴上狐疑的眼镜，怀疑他别具用心而提高警惕。反观星云大师一生秉持“你好我坏”的原则处世待人。在他的眼里，人人是好人；别人做的事，件件是好事。相形之下，我们这群凡夫俗子动辄对人起疑，面目何其可憎啊！
-----------------------------寒梅

是谁在传承家族文化？

澳籍德裔的外甥婿为人随和，他的父母从不干预儿子媳妇的家务事。这次外甥女坐褥，产妇该吃什么？婴儿该怎么 带？满月酒该怎么摆？全由从槟城赶去陪女儿的三妹做主，不带一丝德国色彩。
产妇的食谱都依据我们家族的习惯：红枣桂圆姜茶、姜丝麻油鸡、药材补汤每日必备，甚至德国人碰都不碰的猪肝猪腰子都搬上桌。产妇冲凉洗头发则用三妹特地带到澳洲的大风艾产妇沐浴剂。
二妹及三妹在南澳逗留时，用福建话与外甥女交谈，也对着婴儿讲福建话。每早催婴儿排便，拍婴儿入睡(无论德国人或澳洲人都不来这一套)，用的也是槟城方式。据外甥女说：如今，只要她发出ng ng声，婴儿便排便，拍着他哼ngor ngor du du，他便闭上眼睛睡。婴儿的世界里没有国界，把他放在怎样的环境，他便养成怎样的生活习惯。由妈妈带大的孩子便是妈妈的孩子，爸爸只能靠边站。
到机场送我回槟时，听到我和外甥女、侄儿及我的儿子用福建话交谈，小婴儿转着大眼睛看着我们，嘴唇 嚅动，发出咿咿唔唔声，不知他在表达什么。侄媳说他看似懂得福建话，觉得很逗趣，怂恿我的外甥女教他福建话，让他成为我们家族在南澳的福建话传人。
侄媳的父亲是大马籍阿富汗裔，母亲则是吉隆坡华人。她生女儿时，由我的弟媳妇到阿德雷特照顾她。有个华裔妈妈，弟妇替她准备产妇餐时没有困难，只在出现小差异时，侄媳才选择她妈妈认为该吃的菜肴。庆幸的是她的饮食习惯华族化，否则我的弟妇就不知要如何着手煮阿富汗产妇餐了。
我虽然在媳妇坐褥时为她备餐，但是她每天早上仍然是豆浆麦饼，午餐则是三文治。她对中药有偏见，认为中药材含水银，我也不勉强她，只用清炖鸡汤取代。她要求我在汤里加红萝卜，谁知她只捞红萝卜来吃，将整锅汤倒进我们的晚餐汤锅内。虽然，晚餐桌上她也吃姜丝麻油鸡，只是，我儿子吃的远比她多。
两次给她带去大风艾产妇沐浴剂，她却宁可听从她妈妈的指示，用盐水冲凉洗头发，我这个陪月做得很窝囊！
我的媳妇不能接受华族坐褥文化，自然没可能传给下一代，正如外甥女不肯传承德国坐月习俗，侄媳的生活方式不沾阿富汗色彩一样。其实，如果冷静反省，我们的生活习惯不也是深受外婆家的影响多于祖父母家？如此看来，要传承家族文化还得靠女儿！
--------------寒梅

烦恼

看到我常脸带笑容，朋友都羡慕我没烦恼。活在五浊世界里 ，还在受七情六欲操纵的人，谁敢说他没有烦恼？减少烦恼的关键只在能不能转移烦恼。转烦恼为菩提的功夫越到家，烦恼就减得越低，欢颜自然就展现了。
还记得多年前，外甥女要离开槟城到新加坡当空中小姐之前，三妹送她到我家小住几天。这个直肠直肚的大女孩对我说：“大姨，看到您家供着三尊笑佛，我这才明白为甚么您总是笑口常开。”
三尊弥勒佛都是先夫旅行时请回来当摆设的纪念品。有缘与三尊佛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三十年，我虽然时时勤拂拭，也在每年过年时替其中两尊木雕的佛像上油，却从来不曾想过要效仿弥勒佛笑口常开。我不敢断定是不是弥勒佛慈悲加持，在我不自觉中感染了我的心情，但我很肯定自己一向对人与事不奢求的习惯确实替自己省了许多人事纷争，相应的就少了不必要的烦恼。
有人在行事上令我失望时，我总在心里告诉自己说：‘他并没有义务为我提供什么。若是他肯满足我的要求，那是他在施舍人情；如今他拒绝了，那是他的平等权，我凭什么怪他呢？’借一个念头转动了不甘与不满的心境，就像在冒烟的心头洒上清凉剂，烦恼的火苗就被淋熄了。能严守着自己的界限，不贪求妄取，心境自然不燥不愠，烦恼就没有扎根之地。
反过来，当承受朋友的点滴恩惠时，能牢记在心，那种受宠的幸福感不但滋润了生活，也可以在失意时拿出来，阿Q地自我安慰一番：‘毕竟还有疼我、宠我的朋友，我并不孤单。’这种化解心头闷气的做法我屡试不爽。这些年来伴我走过不少崎岖心路。
遇到没办法靠转念头化解的烦恼时，乐观的我则采用烦恼转嫁法去淡化心上的阴霾，减轻心头的压力。去年，我的大女儿因为神经线被颈椎的骨刺紧压，日夜受钻心的刺痛所折磨，左手掌开始萎缩，必需在十月十五日开刀治疗。她是医院里第三位患上这种病的外科医生：当中一位医生动手术后，依然得长期靠药物止痛；另一位当年拒绝开刀，如今已恶化到没法治疗了。看到两个前例，我能不为远在万里外动手术的女儿担忧吗？
所幸我有宗教信仰让我明白业障因果。明知是该接受的业报，承担起来心里就无怨。此外，宗教也提供了转嫁烦恼的对象。当我把心里的烦恼交给佛菩萨替我承担后，自己就轻松得多了，只管踏踏实实地为女儿祈福消灾，回向功德给她的冤亲债主。蒙佛菩萨加被，她从办入院手续到完成手术，只经过六个小时便能用手机传短讯向我报平安。第四天便获准出院。今年二月，她将回国陪我过农历年。
这项医生告诉她只有七十巴仙成功率的手术，她已获得一百巴仙成功，我的忧虑随之一扫而空。我愿以自己消烦恼的方法与多烦恼的读者分享，让人人都能时常脸带笑容。
-------------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