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到阿德莱特已是五年前的事,故地重游,亲人旧雨别来虽无恙,人事却已几番新,令人不胜唏嘘。
尽管外国人在礼貌上,出门依然西装领带,穿戴得整整齐齐,见人总是一脸亲切和蔼的笑容,但是,一眼就能看出哈门老先生苍老得多了,神情有点落寞,谈吐也不复往昔的幽默诙谐。老太太往生后,他卖去旧居,住进安老村。在那里,他无需再为收拾房子、打理庭院而操心;伙食由专门店按时送到;安老村为老人安排丰富的消遣节目;同一个村里还住着多位他夫妇相熟的教友,生活并不寂寞,该是失去厮守半个世纪的老伴叫老先生心境落寞吧。
鸳鸯不能相伴到老本来就是件憾事,老来无依更令他彷徨,自尊心奇强的老人家被情势所迫,不得不舍弃他夫妇引以为傲的旧巢,融入安老村群居的生活方式,是很无奈的事,以致仍然带笑的容颜下隐隐浮现黯然神伤的失落。无论是对老伴眷恋之情,或是对旧巢不舍之情,都在煎熬着他老人家。“情”这个字,能赋人予生机,却也挺折腾人哪!。
因炒股票而陷入经济困境,没法过奢华生活而隐避不肯见人的朋友不肯接受我邀请聚餐,只在电话中与我交谈。媳妇告诉我她近期因为生活难以自理,前夫子女收回豪宅,安排她住进安老村,去年底给她送圣诞礼物时,发现她的行动有些不便,却坚持不愿借拐杖辅助。但是,在电话里,她口口声声说她很好,我虽然明知她的近况其实并不很好,为了她的自尊,又不便说安慰的话。我用自己正面对着耳不再聪目不再明、深受腰酸背痛折磨的老态,提示她上了年纪的退化体态并没损一个人的尊严,无奈虚荣心与不服输的执拗仍然把她捆缚在心灵的牢笼。
失去手中的储蓄是第一个冲击她的浪头,自困愁城让她的体质衰老得快是跟着来的打击,豪宅被收回是贵妇致命的当头一棒,如果她仍坚持躲在被窝里伤心掉泪自怜,最后会被泪水淹没,被幽情苦绪哽死。一个人若不肯自救,谁都救不了她!
最令我心疼的是一对受女儿伤透心灵的老年夫妇,为了颜面,还得强作欢颜掩饰不孝女儿的忤逆行为,那种滋味肯定不好受。这对一生在教育他人子弟的夫妇没法把自己家的女儿教好,想必是他们一生最大的遗憾。
老妈妈本身是独生女,她从小获得父母全部的爱,也独享家里全部的权益,不知分享为何物。在同样模式里成长的大女儿因而养成自私而霸道的性格。当她用敌对的眼光看待小她三岁的妹妹,觉得权利被侵占而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时,老妈妈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只能一味要小女儿忍让。殊不知这一来更助长大女儿霸道的劣根性,不如意时毒咒妹妹;不称心时直称父母的名字,甚至用污言脏语问候双亲。老妈妈一直在用美言掩饰家里的隐忧,挂在她嘴上的是满口炫耀她的大女儿在悉尼的房子市值超过百万、女儿的新男友有多体贴、儿子有多可爱。最近他俩夫妇巴巴地开车到悉尼帮即将临盆的大女儿时,谁知竟触了逆鳞而尝闭门羹,灰头土脸地回阿德莱特舔伤口。
伤心失意最伤身,看到原本木讷的老爸爸更加沉默;老妈妈也郁郁寡欢,我只希望这对老人家能看透各自的前缘,人养我,我养人,尽了为人父母的养育责任就该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