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September 1, 2011

抗癌勇士的陨落

                             
与癌症拉锯战了十三个月,我们家的抗癌勇士终于在八月廿一日凌晨三时缴械。

自从癌细胞再次侵袭,我每天都通过电话与八妹交谈及探询病情。八月十五日上午,我致电询问当天的化疗情形,四妹接听电话,告诉我医生已终止化疗,我意识到情形不妙,决定与原本联袂要去探病的二妹与十妹同行。我们在十九日傍晚动身,次日早上,八妹夫到机场接机途中就接到消息说医生诊断八妹的时间不多,要亲人都到她的身边。

    看到病体削瘦了一半的八妹,半闭着眼,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塌上,在氧气罩下吃力地吸气,我们都很心痛。八妹夫一个箭步向前,紧紧拥抱住八妹。她睁眼环顾,竟然忘了自身的病痛,示意要我们先休息,还安排四妹带我们去用餐。她的体贴与无私忘我,更叫我们感动得酸泪盈眶。那一整天,她就在八妹夫一刻不离的陪伴下,在家人轮流抚摩及教友唱诗声中度过。

八妹在二零零八年正月证实患上乳癌,那时癌细胞已侵袭到右边的淋巴腺。不过,经过割除癌细胞及化疗后,她复原得快,不但精力充沛,神采奕奕,隔年她已能如常大量做咖哩角、沙爹和包粽子,积极为North Shore Christian Centre义卖筹款;她回国省亲时夫家娘家两地跑,不言倦地给家人带来温情;二零零九年十二月,她夫妇俩依原定计划,策划并带领我们到纽西兰自助旅行。谁知在二零一零年的五月,她咳得厉害,庸医妄顾病人曾是癌症患者,只以普通感冒处理;她咳得喘不过气时,则当哮喘病医治;待喉部出现肿结,说她甲状腺有问题。这样一再耽误,直到八妹吞咽有困难,喉咙及胸部有拉紧的感觉,医生才建议她去看癌症专科医生,那时癌细胞已扩散到喉咙、胸及腋下,为时已晚。

十三个月的化疗与电疗,她肉体上吃的苦头不是笔墨所能形容:两次心腔积水以及肺积水差点要了她的命;失声与气喘带给她的打击不小;她也经历过肚饿、口渴却没法吞咽,若非有昌明的医术疏通食道与专供病人食用的粉状食物,她肯定难以挨下去,只是,生命力顽强的勇士面临再大的考验都不肯轻言放弃,她对主治医生Dr. Jane  Beith说:“Don’t give up on me.”医生也承诺说“We’ll fight together.”在试验剂Iniparid Trial Drug证实失效后,医生一再试用其他化疗药物。只是,肿瘤像顽童,玩捉迷藏似的躲开药物,在病人体内肆虐搞破坏,直糟蹋得她体无完肤。七月尾,我的儿子到悉尼参加医学研讨会,他趁便去探访八妹。他们从他最近受洗信教谈到宗教信仰,坚信与耶稣有心灵沟通的八妹告诉我的儿子说耶稣对她说:“Come with me.”看来八妹已是预知时至,难怪她临命终时那么安详。

澳洲的殡仪与本国不同,遗体在清洗后留在冷房,我们只在八月廿三日,八妹夫带了我、四妹、十妹与我的小女儿到殡仪馆替八妹穿衣、廿四及廿六两天各开放两小时供家属与亲友瞻仰之外,要到出殡时才能再见到她,这种安排令我们若有所失,也叫亲家觉得难以接受。

八妹人缘好,除了能走得开的家人都远道而来送她最后一程之外,好多教友、同事、朋友也都来送她,教堂里座无虚席。唱Amazing Grace时,家人哭了,她的朋友也红了眼眶。八妹夫、侄儿、教友代表及医院同事的代表致词有个共同点,人人不约而同盛赞她的无私以及她爽朗的个性带给人的阳光。人生如寄,离世后尘归尘土归土,荣华富贵已失去价值,唯一能在亲友心中占个永恒位置的就只有好品德。八妹病中依然为他人作想,是个无私的人;她的笑声与爽朗,为周遭带来阳光,有了这些美德,她这一生并没有白活!

----------------寒梅






Wednesday, August 17, 2011

病人的特权

                                                     
          朋友的父亲患大肠癌,手术后置人工肛门。他怀着一个盛排泄物的袋子,一举一动都不自在,既自卑又自怜,脾气变得非常暴躁,对人对事都蛮不讲理。他动辄耍性子,叫嚣、甩东西,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体会到病人饱受身心煎熬,明白他言行出常轨其实出于不能自制,子女们都咬紧牙根强忍,但在某种程度上,身边的人还是觉得苦不堪言。

          病人在推进手术室前,早已对家人声明如果必须改用人工肛门,他宁可叫手术失败。拆开绷带时,发现子女及医生都“叛逆”他,他大发雷霆。他形容自己如今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是“牺牲品”,所以他有特权发泄心里的不满。

          一般上,病人的家属都能体谅有病在身的人情绪随病情波动,偶尔会失控,所以对他们逆来顺受。只是长期的无理取闹,会叫长期的逆来顺受吃不消,这当中的苦楚不是局外人所能体会得到。先夫患心脏病七年,病情受控制时虽然与常人无异,但病发时像个淘气的孩子,不容易服侍。病人的性格也变得敏感、多忌讳,一句不当的话,一个不合他意思的举动会叫他闹翻天。自从婚后,我每一年为他庆祝生日,在他生病那一年,将近他的生日,他发现我订了生日酒席、蛋糕时,怪我为有重病的人庆生日,志在诅咒克死病人。这顶大帽子足以压死人!客人已请了、酒席和蛋糕已订了,不能诅咒他就改为诅咒我自己算了,谁知到宴会那天,看到寿星是我,他有不同的禁忌,说我在他的生日不为他祝寿,是另类的诅咒,赌气地当着宾客面前铁青着脸。动辄得咎,我一言一行如履薄冰,我没罹精神衰弱症,全因医生的一句话:“他随时会离去,你要有心理准备”,对一个随时会消失的人,珍惜都还来不及,自然不去计较他的无理取闹。

          妹妹告诉我她教会里的一位教友才真的是病人特权的受害者。自从她的先生患上肾病后,不准她穿颜色鲜艳的衣服,出门不得搽脂粉,不许多看异性一眼。在交通领域办公的太太因为工作所需,每天接触异性多过女性,所以,下班回家,必需向暴君先生作工作报告,这是精神虐待!精于烹饪的太太这时变得一无是处,不是嫌她煮得太咸就是怪她煮的菜淡然无味。热汤热茶嫌烫嘴,不热的饭菜又说是残羹冷饭。把饭菜撒在地上宣泄不满的戏码不时上演,她又哄又劝的演技日益炉火纯青。她心疼先生受病苦折磨,无处发泄,所以逆来顺受忍他整十年,是个伟大的太太。

          从病人耍特权,我深深感激爸爸妈妈对子女的体谅。妈妈平时吃东西很挑嘴,她对外买的食物有几个禁忌:最主要的是食物必须保持一定的热度,其次不能用原子袋打包,她说从袋里倒出来的食物七凌八乱,就像呕出来的残渣。她病中爱吃素羊肉咖喱,我把盛食物的餐具寄放在相熟的素食馆,约好妈妈要吃饭时用电话通知,厨房才开始煮,食物就能趁热送到妈妈面前。素食馆的老板常开玩笑说我妈妈像杨贵妃,用万里送荔枝的方式传送素羊肉咖喱。比起耍脾气的病人,妈妈的要求只是基本人权,并不过分。爸爸最容易服侍,他说生病时食蕾受损,无论四妹费多少心机烹煮,他吃起来都是苦味,但是为了让子女放心,他依然大口大口地吃。爸爸妈妈病中不曾无理取闹,不耍特权,我们做子女的除了感激他们的体谅,更为没法替他俩担受病苦而不舍。
---------------------------------------寒梅
        

         

Sunday, August 7, 2011

真相

    爸爸八十多岁时患肺癌,发现时,癌细胞已遍布两边肺叶。考量他的年龄及病情,医生认为没有必要动手术,医疗着重于提供优质的生活素质(Palliative Care)多于治疗。爸爸妈妈生前都由我带他们看医生作医药检查,两位老人家都对这位医生有信心,所以我们一切依医生的诊断去做。诊病时,医生的态度轻松,一如平时,戏谑的调侃话比正经话还多。医生没有对病人提到他的病情严重,却在私底下与我交谈时要我有心理准备。全家上下,除了病人本身,大家都知道爸爸的病并不乐观,却不知道要怎样向他传达真相。

     我们办完八妹的婚礼后,替爸爸庆生日。爸爸最疼的妹妹,移民普吉的小姑妈是当然的贵宾,此外,在外州及外国的子孙都回来,四个儿子十一个女儿,加上媳妇、女婿和孙子济济一堂。一家人难得如此大团圆,爸爸乐得笑眯眯。

     爸爸生病时不肯住院留医,他只在必须抽出肺积水时才住院。为了免除病人抽肺积水的痛苦,我两个行医的子女向医生建议用Rolipepracycline治疗法(据我的孩子说那是一种用喷粉封着患处,使不再积水的疗法。事隔十二年,我希望我没记错)。由于主治医生不擅这种疗法,爸爸对取代的医生不放心,在爸爸的要求之下,我的儿子全程陪在爸爸身边。爸爸以为肺不再积水,他就没事了。他满怀希望地问我的儿子他几时能完全复原?我的儿子坦白地对他说:“阿公,您的病是不能好的了。”儿子的答案把我吓了一跳,他怎么能这样子对病人说话呢?

     我的儿子不以为然,他认为应该让病人知道真相,他才有时间做必要的安排:见他想要见的人、选择他喜欢的方式度过剩下已不多的日子,才不致有遗憾。爸爸生性随和,在知道病情真相的次日,即刻着手办理银行户口转名手续,也把他的储蓄交给我保管。爸爸平时心里不论快乐或忧伤,都会向我或四妹吐露心事,在这关键时刻,他却什么都没说,也没法从他的脸色看出沮丧或激动的表情,我们嘴里不敢问,心里却惶惶不安,大家都对他额外的温柔与体贴。平日对他孝而不顺的孩子,这一刻也一改常态,对他又孝又。爸爸的心境看似很平和,好像很享受这段被子孙宠爱的日子。

     该不该对病人揭露真相?见仁见智,持两种说法的人各有各自的道理。爸爸明知没法改变事实而坦然面对。他安排妥财务后,心里不再有挂碍,安然与子孙温馨度过余生;但是,另一种人则认为揭露真相是件很残酷的事,所以他们选择逃避现实,隐瞒真相。问题是真相不可能因为忌讳提及而有所改变,该来的事终有到来的一天,把垃圾扫在地毯下,只不过是一时在自欺欺人而已。当无常到来时才发现自己还没准备好,却已时日不许而抱憾一生,那就太不智了!

--------------------------------寒梅

注:本文为回应一位朋友的提问而写。希望我能借爸爸往生前那段往事给面对相同处境的朋友作为参考。

Saturday, July 30, 2011

野人献曝

    一个星期六,为了陪太太出席她喜爱的戏剧研讨会,两夫妇回家迟了。妈妈除了黑脸相迎之外,还叨咕了老半天,整个周末的气氛被破坏无余,一家人都扫兴。这对年轻夫妇当年结婚时,为了争取组织二人世界,答应老人家每个周末回家陪妈妈。在单亲家庭里,独生子就是妈妈生活的全部,她每个星期六煮了儿子媳妇最爱吃的槟城娘惹菜肴,引颈苦盼他夫妇俩一下班就回家吃午饭叙天伦。老人家体会不到,这个她所谓的“小小的要求”对儿子媳妇的压力有多大;反过来,两个年轻人也体会不到“小小的要求”对妈妈的意义有多大。

    “我们并不曾食言背约,只是有事赶不及回家吃午饭而已,妈妈就紧张得像天塌下来一般。这已不是第一回,像这种精神折磨,我已受够了!如果这算是爱,这种爱真的很难消受啊!”年轻人的表情颓丧中带着几许无奈。他用爱怜的眼光看着满脸委屈的太太,只因为妈妈虽然并没追问他俩为何迟回,但她一向的惯例,总是把枪口瞄准媳妇。媳妇生性善良,虽然难以吞下这口气,依然忍气吞声。太太的委婉更令他觉得过意不去而在心里对妈妈有怨。

    在这个三口之家里,母慈子孝媳妇贤淑,生活本该是融洽无间,却常被一些小枝节搅浑了。他的烦恼一直是我们的话题,只是,谁都抓不到问题的症结,也想不出个帮得上忙的良方。“我不明白的是您比我妈妈更难得与子女见面,怎么没见您叨咕?您能不能传授一招?”经他提醒,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每天独自对着空房子,情况确实堪怜。然而,十几年的生活程序几已定了型,一切仿佛已经理所当然,从来不曾有刻意的应对高招,要我传授哪一招?

    生活里有工作、有期待,充实而有情趣,所以我能满足无奢求。自从我从工作岗位上退下,就不曾闲过。在槟州华人大会堂妇女组当枪手时忙上忙下,生平第一次接触与教学生涯迥然的人生体验,富有挑战性也很刺激;转入宗教大门后,依然在忙,却忙得法喜充满。三个孩子相约,每年一次回到我的身边最令我振奋。事前的策划、拟请客名单、订酒席、安排交通工具,我把家庭大团圆的小事当大事办,我的奋昂感染了四周的亲友,大家陪着我兴奋不已。欢聚后的寂寥可并不寂寞,我用期待的眼光看下一轮的聚会、检讨这一次的不足作为下一轮的改进,也陶醉在检讨与回味的情趣中。只要走得开,我就开始忙着计划要到哪个孩子的家凑热闹。于是,订机票、买手信、备办要在孩子家大显身手时用的烹饪原料,买了咖喱鸡料还得添加香茅与巴拉尖(Belachan),炒匀后再包装、Nasi Ulam的配料得切成细条再风干。。。。。你说生命中还剩多少时间让我作无谓的叨咕?

    家家那本难念的经不尽相同,我的应对法不一定帮得上年轻人,野人献曝,只能建议他俩多带妈妈与外界接触,放宽老人家的心胸,用社会服务的色彩冲淡他俩在妈妈心版上的投影。只要妈妈不再盯得太紧,他俩有了喘息的空间,自然能领会到妈妈的爱。

----------------------------寒梅

Wednesday, July 20, 2011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回医院复诊,我遇到多年前的同事。退休后,十多年来没见到她,如果不是她叫我,我真的认不出她。

         这位年轻时花一般娇艳的女教师是在英国受师资训练,回国后一度是天之骄子。当时我国独立不久,学校里的课程以英文为主要媒介语文,从英国受训回国的教师自然身价非凡,成为教育界的宠儿。

         除了在语文上占优势,她长得天生丽质,听说在学院里还是鼎鼎有名的院花,拜倒石榴裙下的同学不计其数。她对一位才华横溢的男同学情有独钟,只是造化弄人,回国后,两人各分西东:她在槟城执教,男朋友却被派到东海岸的学校。那时的交通不方便,电讯也不像今日发达,他俩只在学校假期才能见面。男朋友不在槟城时,她的身边不乏献殷勤的护花使者。她就像穿花蝴蝶,日子过得浪漫有情趣。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社会风气保守,男朋友不能接受她的作风,一对有情人因而一拍两散。

          在心底深处,她其实仍放不下这段情,这一点可以从她近半个世纪仍对他念念不忘可见一斑。只是,当时身边的狂蜂浪蝶像众星捧月似的把她捧得晕陶陶,任性的她满以为不难从众星中发掘比他更具才华的对象,所以,她不屑出言挽回局面,反而变本加厉地放浪形骸,用游戏人间的态度向他示威。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她终于陷自己于声名狼藉的尴尬境地。男友心痛她自甘堕落,对教学生涯心灰意冷,转攻法律,后来晋而 投身政界,一度是相当活跃的反对党党魁,还娶了个印裔女律师。

         男朋友结婚了,好男人又都不愿苟同她的人生观而远遁,她开始觉得彷徨,行止变得诡怪不按常理:她曾因为不堪有位同事提到“印裔女律师”,忿而把一碗福建面倒在那位老师头上;她曾摸上女同事的家,缠着同事的丈夫,找话题直聊到深夜;她曾在签到后把教员签到本子丢进校长室,让比她迟来的同事没法签到,然后向教育局告状;她曾穿上性感衣物,站在教室门前扮伦敦阻街女郎等,不一而足。在槟城杏坛上,她是出了名叫校长头痛、同事回避、学生投以异样眼光的老师。教育局也因她到处制造麻烦,不得不不停调动她,结果她几乎教遍了槟城的中小学。我在槟岛教书26年中,教过两间中学,就两度与她同事。

          她的英文水准高,却只用来与同事吵架,从来不曾好好上一堂课,所以学生都在背后给她取各种难听的花名。一提到教课偷工减料,校中的老师几乎每个人的指头都指向她。可笑的是连平日上课时讲无聊话敷衍塞责的教书匠也大剌剌地指她偷懒,这倒叫我为她感到不平,也稍稍生起一丝同情心。在我退休前几个月,她到机场骚扰一位外国游客,被送到精神病院。院方通知校长,才揭发出她可怜的身世-----一个没人关怀的女人!连唯一的妹妹都因婆家的阻止,铁下心与她划清界限。

          看到她举目无亲,教了几十年书,学生都不尊敬她,同事都对她有偏见,如今年纪大了,别说狂蜂浪蝶,她身边连一只苍蝇都没有,我只希望能在哪方面悄悄帮一帮她。那天合该有事,她丢下班不管,独自溜到食堂,学生也乘机溜出课室,被学长带来见我。我告诉她如果因为她失职造成意外,她必须负全责,万一因而失去退休金,那就不值得。没有亲人,有急需时没人资助,我只能借她最重视的退休金,不着痕迹地提醒她做好本分。

          这一刻看到她面容苍老、憔悴、穿着邋遢;听她说到医院寻求义诊,还能享受免费冷气,我避重就轻,不问她的近况,只赞她的脑筋转得快,懂得精打细算,心里却不由得感叹长得漂亮未必是福,眼前这个原本有大好前途的老师就是因为外貌迷人才会任性,最终因而一败涂地,我不禁心生好奇:如果生命能够重演,她还会如此自暴自弃吗?

----------------------寒梅


Friday, July 15, 2011

祈富

                               

          一群朋友结伴要去向一位自诩具有独门秘法,能信众身上画上符咒,贴金箔补运、同时用诵经加持过的神牌及圣物助人招财开运的大师祈富。我虽然不认同他们的做法,却也没浇冷水。人各有志,谁都不能勉强别人跟着自己的脚步走。

          每年的农历新年,在“恭喜发财”声中,师父总不忘提醒我们祈求发的是“法财”。法财全靠自己努力累积福德,不受业障所限制,最重要的是要诚心发愿,落力造善业,不像世俗的财富,全依前世因今世果的法则,能不能发大财,就看你前世有没有造福田,决定你今生有没有福报?命中有时自然有,命中无时难强求。如今听这几位一心求财富的朋友大吹法螺,说因果业报放一边,只需奉上香油钱求大师在身上画符咒、贴金箔,再向法师请神牌圣物护身就包能发大财,我的心里不禁怀疑这法师不问来人的因缘业报,只需缴费,就能包他财运亨通,应了华人常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位运财童子岂非自贬为只要有钱就肯为人推磨的鬼?

         我几次到小女儿家小住时,都在巴刹遇到手上捧着佛像,遇人就念念有词的“法师”向过往的人“逼捐”。说他“逼捐”,只因为他用的是威胁、恐吓的手腕诈财,与“乐捐”背道而驰。更令我确定他不良企图的是有好几次,我亲耳听到他用话恐吓无知妇孺,用数目不小的款额换取符咒、神牌以求消灾除厄。 巴刹里的报贩知道我不信这一套,用眼色暗示我莫多管闲事。我也自知人单力薄,虽明知他在使诈,也只眼睁睁看着无知的妇人受骗。这类在末法时期出现,身披出家人衣饰,口称佛陀圣号,行径却有乖正道的人物,佛陀在两千多年前 早已有预言,我虽气恼他们不肖却也无奈 ,只能用怜悯的眼光看他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愿他们及早回头是岸。

          正信宗教教信徒用慈悲心净化人间、博爱世人以求社会和平无争、引导信徒安安分分做好人,绝不会不分青红皂白,不问信徒的行为品德,就贸贸然承诺帮助信徒发大财。更甚的是这类自诩法力无边的法师,有的自称助“有缘人”发横财之余,还夸海口说能施法替“失意人”盗人心;甚至能保护“在枪口下求生存”的人刀枪不入。这不正暴露了他们的邪门?普罗大众求财富或许还算正常,奉公守法的平民有必要去盗人心、求刀枪不入吗?宣传得活灵活现,旨在吸引旁门左道上的人物趋之若鹜。设若纵容他们施术助不法之徒盗得人心、刀枪不入,让横行霸道的人充斥四周,社会还能安宁吗?令我不明白的是警方怎么对助人行凶的人物视若无睹?

          警方多次在歼灭盗匪时,发现顽匪的尸身上纹上了符咒,身上带着各种保他们刀枪不入的神牌。符咒神牌若果真的灵验,他们不该失手丧生;他们斗胆打家劫舍,全赖这些符咒神牌给他们信心壮胆,他们才敢有持无恐去为非作歹。助纣为虐的罪行,其罪孽比罪犯本身更深重。这些给歹徒纹符咒,送他们神牌保刀枪不入的法师是否也该为治安不靖负责?

------------------------寒梅



       

Saturday, July 9, 2011

感恩

      我带大三个子女,最大的成就就是教他们懂得感恩戴德。最近,我几次去看诊,都由二妹载送;住在对门的三弟知道我的脚痛不方便上巴刹,常常送食物过来,我的小女儿知道了,趁她回槟城之便,约了二妹与三弟一家人上餐馆吃饭。她没提“报恩”两个字,二妹及三弟一家人也只以为她难得回槟城,碰巧遇上我的侄女从澳洲回来,想约大家吃一顿饭而已。聚餐时,她谈在新加坡工作的情形;侄女谈她在悉尼的近况;二妹谈她将去旅行的准备,确实是家庭聚餐宴多过感恩宴。但这并不重要,只要她尽了报恩的心愿,小女儿就放下一件心事。

    我的儿子是另一个把感恩心深藏心底的人,他从来不曾当面对我说过一句感恩的话,但是,我的媳妇告诉我说我儿子曾说过如果不是我在他失祜时依然咬紧牙关供他完成学业,他不会有今日的成就。他用自己的感摁心带动妻子对我的感恩。他的感恩心无形中滋润了媳妇与我之间的感情,也反过来帮助他在两个深爱他的女人中生活得优游自得,收到了三赢的效果,这就是感恩心的妙用!

    我的大女儿为了报答二姨妈在她爸爸往生后那段时间内,每年她兄妹俩回国度假时,带我们一家人吃大餐,她在英国的生活安定下来后,买机票要我带二妹到苏格兰度假。吃、住、行全包,还替我们定下短程旅游,让我俩在她上班时间内畅游苏格兰。她在我的三个孩子当中,行事最豪迈,爱恶最分明,只要蒙受了谁的小恩小惠,她都会涌泉以报。她的个性为她赢得职场上无数的朋友,也是家族的宠儿。

    小女儿占地利上的方便,回家的频率比她的兄姐密。她每每从我的谈话中圈出她需要报恩的对象,再斟酌情形回报。看到姨妈舅父们对她妈妈的关照,她一有机会就约大家聚餐。弟妹们照顾我,出于我是他们的大姐,全然不带施恩的念头,他们并没望回报;小女儿不动声色的回报,大家一直只以为她是个好客、慷慨的子侄。去年,当她知道三弟在我们住的公寓的抽水机发生故障时提两大桶水给我解困,她把出国公干回来时买的XO酒送给三弟。三弟早已把提水的事忘了,他收到那份厚礼时,感到莫名其妙。他当场没问,却在家族聚餐时才追问,小女儿只是淡淡地说:“您爱喝酒,不是吗?”听在其他家人的耳里,显得我的小女儿有私心。她做得心安理得,一直没意识到好事做得并不圆满;我在旁观,很为她感到无奈!

      受他人的恩惠而懂得回报是一种美德,施恩后就等着回报则显得太市侩,那种施恩不能算在施恩,倒像是在投资。我小时有家邻居家境贫穷,父亲是个穷教员(那时的教员薪俸薄,福利少,是名副其实的穷教员),母亲是家庭主妇,兄弟姐妹八人。在单薪的家庭里,一家十口一张床,苛刻的房东还限时关灯,限量用水。孩子们晚上温习功课,关灯的时间一到,只能改用大光灯。那一带的邻居都爱莫能助。邻近的杂货店老板常常在他的家人来赊粮时,悄悄地多给一把米、多添一些油。这一切逃不过眼尖的老板娘犀利的眼睛,心胸狭窄的女人除了指桑骂槐,月底追账追得更紧,也在旧账没法清还时不肯让赊粮。曾几何时,当中一个孩子终于熬出头天,一家人的日子才好过。载誉荣归的商人回国后,备了厚礼到杂货店去拜访老板兼谢恩。杂货店老板已过世,苛刻的老板娘却脸不红心不惊地接过厚礼,还大言不惭地说这是当年她的店给了这家人恩惠的回报。旁观的人都很不齿,也都在心里暗笑。见过世面的大商人胸襟宽厚,绝口不提当年他所受的白眼,尽了报恩的本分就恭敬地告辞。

    从各别的报恩方式看来,报恩确实是一门学问,要做得恰到好处,还得要有智慧才行!

-----------------------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