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January 25, 2010

游纽西兰的感触

为了贪图食住行程都有专人代为安排的方便,我一向来出国旅游都跟旅行团出发。这一次与幺弟一家三口、八妹夫妇及大女儿结伴到纽西兰环岛自助旅行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的体验。

虽然说是自助旅行,实际上还得借助于八妹夫预先为我们租车子、订旅舍、安排参观景点。一路上,幺弟开车,八妹夫在旁听卫星指挥站(GPS)指示路线。每住进一间新旅舍,我们安顿好行李之后,先得查看旅舍所供应的厨房用具才决定该买什么原料煮晚餐或出外用餐。14天的旅程,从南岛到北岛,我们共住进9间旅舍,始终没见过有提供煮中餐的炊具,我带过去的炒饭用料、perencah nasi briyani 及 perencah nasi tomato全派不上用场,显得自己没有先见之明。14天的行程煮了8顿晚餐,全由八妹夫妇决定,再由擅长煮西餐的八妹及我的大女儿下厨,我和四弟妇只帮忙切菜开罐头,感觉上,一到纽西兰我顿时成了厨房白痴,非常无助。

在Dunedin走世界上最陡的路是体能与意志力的挑战,也学习到凡事只要不汲汲于达到丰硕成果,不妄想一步登天,任何困难都不能造成威胁;在Queenstown看不同形式的笨猪跳(Bungee-Jumping),我左看右看,都体会不到一般人眼里的价值观,倒是在看到好几个参与者跳过后被接上舢板时吓得瘫软在船板上,只觉得他们那笔数目不小的费用花得太冤枉了;到威林顿参观让游客参与互动的Te Papa Tongarewa –Museum of New Zealand,体悟到人事的无常,国与国、人与人之间无休无止的纷争显得人类的短视与无知。

我们花了8天时间在南岛南部环岛绕了一大圈,从基督城出发,经Timaru,、Dunedin,、Teanau 、Queenstown 、Lake Tekapo 再兜回基督城。一路上,山峰犹如绿色的屏风。有好几处,山泉从峰顶挂下来,就像一片晶莹 剔透的水帘,空气里水花茫茫像喷雾,景色真是美不胜收。峰回路转,车子一转弯,前后左右都是山,重重包围着。在巍峨屹立的山峦衬托之下,更见自己的渺小。

纽西兰的气温低,时序虽然已进入盛夏,远山峰顶依然盖着一层积雪,我们都得穿上寒衣。也许因为寒风逼人,加上还没到旅游景点,路上车子本来就不多,我们的车子一开上山路,大有天苍苍,野茫茫,千山踽踽我独行的感觉。远离尘烟,脱出尘俗,身心油然升起与世无争的轻松。从车窗看出去,只见牛羊或鹿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吃草,却不见人的踪影,路旁倒是有不同颜色的野花,轻摆着腰肢在殷勤迎客。南岛的湖光山色静谧,处身其间一久,尘俗尽涤,心境归于安宁,杂念顿时消失无踪。在这片少了人气,多了灵气的天地里,我仿佛置身人间净土,心里升起的疑窦竟然是:是否少了人,世间会更清净?

————————寒梅

Thursday, January 21, 2010

比较心的煎熬

来到纽西兰基督城的第二天,适逢当地举办圣诞节花车游行。这一类的嘉年华会(Christmas Pageant)我曾在南澳阿德雷特市与儿子媳妇带着孙女观赏过几次。参与的花车都装饰得美轮美奂,童话故事里的人物栩栩如生地被搬上花车,节目丰富得叫人目不暇给。只要家里有小孩,谁都不肯错过这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前的庆典。市民们夹道观赏,从起点直到终点,一层层的人潮,找不到一寸空隙的地方。为了霸占个最佳的观赏地点,人人都在一大早就准备好点心与饮品,带了折椅、毛毯,在花车游行经过的路线铺上毛毯占为据地。

基督城的花车游行,人潮远比不上阿德雷特。 我们一行七人,随缘随兴,什么都没带,就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等花车到来。 游行队伍无论阵容或排序都比阿得雷特的花车逊色,但是,胜在巧克力厂为了制造高潮气氛,沿途将一桶桶的糖果撒在地上,好让路两旁的观众抢拾。此外,有些队伍派送塑胶回力盘、球 等等小玩意儿,很受小孩子欢迎。节目中涵盖的外国侨民花车及游行队伍是另一个特色。中国、泰国、日本、印尼等族裔穿上各自的民族服饰、演奏民族乐器、表演民族舞蹈,给场面抹上多姿多彩的民族色彩,也衬托出纽西兰的花车游行能容纳国内各族裔的文化,海纳群川,有容乃大,足以为心胸狭隘的政治领袖学习的楷模。

坐在我右首的是一位来自广州的少妇。她随着被派出差的先生,带一对子女在纽西兰停留。际此盛会,她带了子女来凑热闹。她那约莫六岁大的儿子与其他小孩蹲在路旁。看到巧克力厂的队伍一路在撒糖果,我叫他做好准备抢拾糖果。谁知车队经过我们面前时,队员没把糖果撒在地上,却是从桶里抓一把把的糖果直接递到我们的手中。他抢不到糖果,显得有点失望。接下来派送其他玩意的队伍也都与他擦肩而过。有一回,他不甘心左右两旁的小孩都拿到赠品,就独漏了他,从后追随着游行队伍讨赠品,追得老远,令他妈妈牵挂却又没法叫住他。当他空着手回来时,我看得出他脸上失望且愤怒的神情。果然,过了不久,他把心里的不满发泄在蹲在他右边那个比他幸运得多的洋人孩子身上。先是用身子挤过去,接着用手中拿着的产品广告传单朝对方的脸扇动挑衅,直到那男童的妈妈出面,他才比较收敛。这时,有个游行队伍派发塑胶回力盘,偏偏又是漏了他。他涨红了脸,假装跌跤,撞在右邻那个男孩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那男孩的妈妈冲上前理论。幸亏这时游行已近尾声,男孩的妈妈与对方语言不通,她的理论得不到回应,带着她的孩子悻悻离去。

人潮虽然已散了,我身边那位女士却怔着没走开,我趁着幺弟去开车过来的空挡,把那愤怒的男孩拉到我的座位旁,问他为什么无故向人挑衅?他自以为是地诉说他心里的不平。我告诉他我们没付费来观赏,能得到赠品是幸运,没得到也怪不得任何人,不该拿无辜的人出气。对小男孩说大道理他未必听得懂,极有可能他被洋孩子的妈妈的声势吓住了,岔开话题问我住在哪里。

萍水相逢,我摸不清小孩的成长背景,但我清楚地看出在不公平待遇下一般人的反应。这幕小风波明确地显示那孩子的比较心很强,一比不上别人,便转为嗔恨心。这种心结一日没解开,他一旦遇上不如人的境遇,就会饱受比较心所煎熬 ,长大后会是个愤世嫉俗的青年,对人对己都会造成伤害,那才是令人担忧的事。
————————————寒梅

Tuesday, January 12, 2010

日治时的苦与乐

与亲家聚餐,闲聊中谈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生活。亲家母说他们那时虽然不愁衣食,但每家每个月只能凭票购买限量的汽油,出入不方便。幸亏同区里一位长老每天让那一带的妇孺搭顺风车出门及上下课,才不必冒风吹雨打之苦。亲家母是家里的独生女,独门独户的生活很孤单,她很享受那段能与区内小孩挤坐在车里的日子。战火没烧到澳洲,但参战国家物质匮乏,她能在苦中寻乐,不失是个有福的人。
两位亲家都好奇,想知道在马来亚的我如何度过那三年八个月的苦日子。日军南侵时我的年纪还小,父母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四人、祖母、还有一个老佣人住在三面环山的亚答屋。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在我的记忆里,没见过有人去上学,也从没用车子代步过。每逢有警报,我们就往山里跑,所以,我不曾见过日军。跑时只感到刺激却不觉得害怕。
我们的屋旁有条深溪,家里养的鸭子就在溪里觅食。我和大弟各拿着长竹竿看管鸭子。还记得有时小鸭被水里的蛇鼠类侵噬,表面不见征兆,直到傍晚要赶鸭 子回巢时,竹竿一点,鸭身翻转过来,水面上只留下鸭头与鸭毛。虽然没把管鸭的工作做好,我们却不曾受过责备。那条深溪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长大后,不时还梦到跌进深溪,惊出一身冷汗。
爸爸在屋旁搭几间木寮,养鸡养鸭养羊也养猪,佣人在屋后种菜,生活自供自给,倒是不曾挨过饿。不看管鸭的日子,我们与同村的小孩一起上后山采野菜,让妈妈混合着切成片的香蕉树干煮成猪粮。小孩子好玩,体会不到父母的日子不好过,一上了后山,就漫山遍野又跑又叫 , 直到夕阳西下,麻包袋里的野菜不多,才愁兮兮地拔草根卜筮,希望回家时不会挨骂。这种迷信的卜筮十次有九次不灵。偷懒换来责备是必然的事,冀望一根草能改变被责的命运,与村夫俗子迷信占卦何异?如今想起来,人性的愚痴是与生俱来的。
蛇与猴子在日治时伴我长大。大蟒蛇常在夜里来偷吃我们养的鸡。猎物吞下肚后,动也不能动地把身子卷起来伏在木寮的角落,第二天早上,乖乖地俯首待擒,成为当时难得一尝肉味的村民锅中的野味。那时体会不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蟒蛇为了贪吃送命的大道理,我和大弟最喜欢的是挥舞着竹竿上挂着的蛇头与蛇皮玩。离我们家不远的拿督公亭子旁的树上有很多蛇,从树上挂下来,在我们经过时对着我和大弟昂首吐信。我们俩 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常常伸手逗弄。大概蛇嗅得出我们不含恶意,任由我们触摸,人蛇互不侵犯。我们俩不曾刻意隐瞒,但直到今日,家里没人知道这件事。
山上多 猴子,是长辈们的隐忧。为防猴子动刀伤人,放火烧屋,每晚临睡前,家里的刀与火柴都得锁在抽屉里。爸爸不知从哪里弄来几只螃蟹,放在锅里加上盖。晚上猴子来偷食物,被螃蟹钳住,痛得叽叽叫,连猴带蟹溜了。猴子也常来偷我家佣人晒着的衣物。佣人挥竹竿赶猴子,它竟然翘着屁股,龇牙咧嘴表示抗议。佣人气不过,纵狗追猴子,我左额上那道疤痕就是猴子被狗追急了撞倒致伤的。
童年旧事被亲家母的好奇心勾出来,多姿多彩的际遇叫两位亲家觉得匪夷所思,儿子媳妇和孙女也听得津津有味。亲家笑称世上没几个人曾被猴子撞倒过,是可遇不可求的经验。同一场战争,澳洲没遭战火蹂躏,它的国民与我国人的生活有云泥之别。没尝过战争的侵害就少了生活体验,是上天对人类公平的一面。
人类都善忘,再苦的日子一晃过眼就成烟云,那段今日儿童体验不到的童年生活如今说起来只觉得有趣,也丰富了我的人生体验,倒叫我回味无穷。
————————————寒梅

Wednesday, January 6, 2010

由奢入俭难

来到阿德雷特当天下午,媳妇娘家一位知交通过电话欢迎我到来,并说她会安排时间与我见面。放下听筒,媳妇黯然告诉我那位德裔朋友已自闭一年多,不肯见人也不欢迎朋友上门,他们都拿她没法,叫我别相信她的承诺。
那位阔气的贵妇对朋友热情又慷慨。她疼我的媳妇,钦佩我的儿子,对他们俩的一言一行过分推崇得令我觉得不自在。爱屋及乌,我沾了儿子媳妇的光,每一回到阿德雷特都受到叫我难以消受的热情招待。
与我非亲非故,她在我抵达前总会送来我爱吃的饼干与饮料。大概看到我吃的都是从百货市场可以买到的平价食物,她就在包装上耍花样。依我的估计,她花在包装纸、丝带及送礼纸袋的钱比食物还贵,这种无谓的开销令我很费解。
在我留在儿子家时,她不时约我出外吃饭,却不肯让我回礼。她注重养生,平日的食物少盐少糖少油腻,蛋类更是不沾唇,但是为了迎合中国人的口味,她总带我上华人馆子,陪我吃油腻的中国菜。不管我怎么谢绝,她总点道地的中国菜。曾经在北京居留过,她点菜的功夫是我所望尘莫及。我唯一能做的是煮她爱吃的沙葛炒鱿鱼丝及烘鸡腿,再找个借口约她到家里聚餐。也在动身到澳洲前,买了她喜爱的蚕豆与雪兰莪锡制品带过去回馈她贵重的见面礼物。她的殷勤叫我承受得有很大的压力。
这位年龄与我相若的贵妇年纪还轻时不堪独生子夭逝的打击,精神几乎崩溃,不知何故竟与夫婿离异。丈夫给她大笔钱,并让她在祖屋豪宅居住直到老死。她虽然是德国人,却有着中国人从一而终的贞操观念,离婚后不曾再找第二春,只靠夫婿给她的巨额财富悠闲过日。她不烟不赌也不酗酒 ,除了生活方式奢侈之外,没有不良习惯,唯一打错算盘之处是她不该在好友怂恿之下把全部家当投入股市,落得沦为股市里被捆绑手脚的大闸蟹。
如今经济上不容许她再每周两次上美容院修指甲、修头发、作脸部按摩,也没能力不断换新装。没法再以雍容华贵的贵妇形象见人,她感到自惭形秽,选择退隐不愿见人。人的习性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要怪只能怪平日奢侈的生活习惯害了她。
想到她如今年纪已老大,身边没有一男半女相伴,孤独的滋味肯定不好受。为顾全她的自尊,我什么都不提 ,只是偶尔通过电话与她聊天帮她解闷。她以骨骼疏松症全身骨节酸痛为不能出门的借口,我就在电话中与她分享腰酸背痛的经验,也劝她多走动松松筋骨。只是无论我怎么劝,直到我离开阿德雷特 那天,她始终不肯出门见人。
临别前夕,我在电话里向她告辞,也劝她在必要时不必迟疑叫我的儿子媳妇帮她购物及安排医疗事宜,以她平日用妈妈的心对待他们,两个年轻人都愿以子侄的心为她效劳。没想到我的话引来她哽咽的回应,使我为她的处境倍感凄凉----一个无依无靠,自尊心却又奇强的老人,她肯低头向人求助吗?
——————————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