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一个寂寞的灵魂

“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徐志摩这首诗仿佛是为你度身定制的生命写照。
75年前，你悄悄地来到世间。在贫穷的家庭里，添丁并没有给家人带来太大的喜悦。从小，你活得像墙边的一根小草，除了阳光雨水，没有人会多看你一眼，自然不会有人给你施肥除虫。长大后，家境虽然好转了，却因为母亲早逝，你仍然是墙边那根草，除了吃得丰富穿得温暖，你的生命里欠缺温情与关怀。三兄弟当中，你最没有野心，也少了进取心，每天吊儿郎当地过日子，在亲人与邻居的眼里，你最没出息。
在一生漫长的岁月里，你只在哥哥被父亲撤职那段日子里，受命掌管家族生意，那是你一生中最辉煌的日子。只是，职场经验贫乏得令人难以置信，光辉犹如昙花一现，你从此退隐。
哥哥弟弟都有家，独有你，终其一生没有自己的家，只从妹妹的家流浪到哥哥的家。你来时没人拒绝收留，离去时也没见有人挽留。没有人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人花费心神去探测你要的是什么。
住在妹妹的家里时，你带着外甥骑着脚踏车满街兜。孩子乐了，你的日子也在含饴弄“甥”的乐趣中过去了。在哥哥的家里，你千不该万不该童心未泯 ，拿尖石子刮花侄儿朋友的新车，落得天天对着家人的冷脸孔，从此露宿街头。
我受你妹妹之托，送你进病老院 ，竟莫名其妙地成为你住院的担保人，还得与你合照存案。几十年的老邻居，只要你从此有个安身之所，我不介意担起这个小小的责任。
二月十八日，我与大女儿在海滨酒店度假 ，接到病老院传噩耗的电话。想到这整十年来，你在病老院中凄清寂寞过日，临命终时也没有亲人在身边，孤苦伶仃的滋味难熬，我一时不知该为你走得凄切而喟叹或是为你终于得到解脱而庆幸。
与你有合照之缘 ，却碍于正陪女儿度假，我迟疑着要不要抽空送你最后一程，才获知你的遗体只由殡仪馆安排，从太平间直送火葬场。豁达的人会吩咐后人身后殡仪从简，不管你喜不喜欢，你的殡仪是简得无可再简。
盖棺论定，有人不屑你虚度一生；有人说你是环境的牺牲品；潇洒的人说你逍遥过一生；现实的人说你浪费生命。我则认为人本来就是世间的过客，只差在有的人离去时留下温情与关爱；有的人放一把火撒一把屎才悻悻离去。至于你，生前不曾对世间有什么大贡献，死后除了一副棺木，你不曾带走一丁点物资，两无亏欠，是个游戏人间的菩萨。
-------------------------寒梅